那名弟子一怔。
这沉云庄纳新弟子,虽说公正,但也确有些内情作祟。
看此人衣着不凡,气质嚣张,又敢大胆出牌,恐怕是大有来头,他一个小小入门弟子,可不能随便得罪。
“我去找大师兄问问,你在这儿等着。”那名弟子交代另外几人看着,自己跑了出去。
还有大师兄?
陆昭锦在后面疑惑地盯着叶幼清,而叶幼清此刻也转过头来对她挤眉弄眼,扰得她不能下笔。
不多时,那位大师兄已经步入这间大堂,他系着紫色腰带,衣襟领口也是华贵的紫色,整个人卓雅不凡,看似温润,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傲气凌人的味道。
他盯着叶幼清看了眼,眉头一皱,随意挥了挥手:“撵出去。”
“是,大师兄。”杂役们得令,立刻动手。
叶幼清一脚瞪上桌案,大嚷道:“谁敢!你是管事的?小爷这句话可是你们家庄主说的,你敢不过?”
庄主?
杂役们一愣,顿时不敢下手了。
庄主的话,在沉云庄就是金科玉律,不说他们这些小杂鱼,就是大师兄,也不敢随便反驳。
“这是师傅说的?哪一章那一卷?”大师兄皱眉,总觉得是叶幼清在信口胡诌。
“你去问问你师傅就知道了。”叶幼清站在桌上俯视众人,混天混地的模样甚是唬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是撵我出去了,以后你们师傅追究起来,我可不管!”
陆昭锦早就起身躲到一旁,看着叶幼清的浮夸表现,若有所思。
这小霸王虽然在京中嚣张惯了,但是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这是发现了什么?
大师兄面色铁青,对于一个新人竟敢这样嚣张地俯视他,憋了一肚子气。
但他又不能发作。
他不想承认师傅的话里,有那句是他没背下来过的,但又不敢随便否认。
可这句话……
大师兄恶心地盯着手里那卷纸,撇了撇嘴。
师傅怎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可看这个赵清如此笃定,又不似说谎的样子,难道真要用这种话去惊扰师傅他老人家?
“怎么回事?”一紫袍老者走进屋内。
那个大师兄立刻将这颗烫手山芋交给他:“郭老,您看这……”
叶幼清一见来了个管事的,腾地从桌上跳了下来。
“晚辈见过郭老。”他一副好学宝宝的模样行礼,陆昭锦看得嘴角直抽抽。
装腔作势。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前倨后恭,不堪入目。
叶幼清却不以为意,“这是晚辈的一点心得体会,请您老过目。”他恭敬地将自己的答卷从蓝带弟子手中拿来,双手捧给郭老。
郭老盯了他一眼,“你叫赵清?”
“是,先生。”叶幼清拱手行礼。
“好,很好,你入选了。”郭老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家的孙子,又指着一旁的大师兄给他引荐:“以后,他就是你大师兄了。”
大师兄?
这么轻易就让他混过关了,这郭老和赵清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大师兄脸色铁青,事实上包括陆昭锦在内的所有人都愣在哪儿。
他是怎么蒙混过关的啊?
第八章 脚跟
不管叶幼清是怎么蒙混过关的,陆昭锦的确和他一起进入了沉云庄。
走进分给他二人居住的书舍,有杂役弟子送来数个托盘,上面分别了二人的服装配着蓝色腰带,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他们这腰带,还有讲究?”陆昭锦随手翻开其中一本书,上面记载着沉云庄一些寻常规矩。
“紫色是顶级弟子,下面分别是红橙蓝青四色,而杂役弟子是黑色。”陆昭锦嘀咕一遍,“这颜色分级,怎么有些耳熟?”
叶幼清挑了挑眉,陆昭锦恍然,这是大夏朝官职品级的颜色顺序。
一品紫金,二品三品用朱红,四五品是青色,六七品用蓝色朝服,还有一档青色是**品官员所用,至于黑色,则是不入流的皂吏。
这沉云庄竟像个******一样,使用朝廷的分品颜色做为区别弟子等级的标志,可真是胆大妄为。
“这……难道就不越制?就没人像朝廷禀报吗?”陆昭锦摸着那蓝色腰带,心中疑惑颇多。
按说这沉云庄是大儒沈志名下,最该注意这些,但他却……
到底是心无旁骛以至疏忽,还是,心存非议?
要知道先前那位郭老明显是高于弟子级别的长者,他穿的,可是大一品紫色袍子,难道是在暗指什么?
叶幼清也不甚清楚,“沉云庄存在已久,这腰带的颜色之分绝不是一日两日内定下的,看来必定是朝中没有管制。”
“庄主到底是什么身份,连皇家都不介意他……”
“哼,粗野匹夫,连沉云庄的来历都不清楚,就敢大放厥词!”门外响起了男子挑衅的声音。
二人挑眉望去,竟然是昨日在酒楼中遇见的白衣青年身边的男子。
他已经换上了沉云庄的白衣,腰上系着同样的蓝色腰带。
看来,他也是这一批是个弟子中的一个了。
既然他都能入选,那白衣青年,只怕也不会落下,这可就糟了。
陆昭锦暗道不妙。
那青年谈吐傲然,隐隐为京中士子之首,这京中的文人墨客有如过江之鲫,叶幼清自然是不屑一个个去人,但若说他们会不认识叶幼清这时不时闯祸的京中一霸,打死陆昭锦都不信。
可这样隐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日后长久相处,怎么能不被认出?
除非……女孩子眼睛一转,与叶幼清对视。
看来她们俩是想到一起去了。
得让对方,自己不敢开口说出叶幼清的身份。
“哦?那你倒是说说,它的来历。”陆昭锦笑问。
“我们庄主的父亲可是当今陛下的师父,历代帝师都出于此,你说,这沉云庄用不用得这些腰带?”
“如此,的确用得起,我们真是长了见识,”陆昭锦拱手:“多谢这位,嗯……兄台贵姓?”
士子一怔,没想到这小个子的娘娘腔竟然这么愚蠢,倒好似没听懂他刚才夹枪带棒的一番讥讽?
“在线,吕良辉,泸州吕氏。”对方傲然,他也不介意再捉弄他们一番。
泸州吕氏?
陆昭锦一怔,竟然是大儒频出的泸州,难怪能选入沉云庄呢。
“原来是驴兄,失敬失敬。”叶幼清紧跟着拱手施礼,陆昭锦忍不住轻声发笑。
“是吕!”吕良辉纠正道。
“是是是,驴兄,驴兄。”叶幼清不要脸地连叫数次,吕驴音调之差,在他口中竟然说得模糊不清,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吕良辉大怒,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明摆着是在耍他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我!”吕良辉大怒,厉喝道:“一个庖厨出身的竖子,凭着几分奸滑,竟然敢……”
“你说什么?”吕良辉身后响起一声冷哼,正是之前的大师兄,“赵家祖上,是庖厨出身?”
“见过大师兄。”吕良辉反应奇怪,先与二人道:“没错,是他昨日亲口在酒楼里说的,当时文兄也在场,我们都听见的。”
大师兄危险地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兄弟二人。
他还以为和郭老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竟然是庖厨后人,那就不需要手软了。
“放肆,我沉云庄历代招收家世清白之子弟入庄学习,你二人竟然行欺骗之事,亏得郭老大义,还赏识你二人特意开恩放你们进来。”大师兄大义凌然地指责,“我这就上报管事师傅,将你二人逐出庄去。”
这大师兄摆明了是看他二人不顺眼。
虽然是叶幼清闯的祸,但陆昭锦还是认为这大师兄小肚鸡肠,全无士子该有的心胸气度,日后就算出将入相也是不堪大用。
所以算计他,她可是半点愧疚都没有。
杂役弟子进门就要收走二人还没上身的衣服,叶幼清立刻嚷嚷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兄弟可是郭老钦点的,你们知道我们兄弟是什么身份吗!”
亏得叶幼清生了一副好皮囊,这耍起无赖来,倒是得心应手,甚至有些赏心悦目。
陆昭锦在一侧看得笑吟吟,吕良辉却坐不住了,“你能有什么身份,一个厨子后人,少在这里拉虎皮扯大旗了!”
大师兄深以为然,冷哼一声。
“哎,大师兄,你哼一声是什么意思?”叶幼清胡搅蛮缠道:“你亲眼见过的,我那文章是不是郭老亲自看上的!”
“你那算什么文章,狗屁不通的一句混账话!”大师兄怒骂:“还不把他二人给我撵出去!”
“我兄长的文章引用的是庄主的话,既然郭老首肯我兄弟二人入选,就是承认了,你敢说那是混账话?”陆昭锦厉声质问:“你还想不想当这沉云庄的大师兄了?”
大师兄一怔,狠狠瞪向陆昭锦。
没想到这小个子的弟弟,竟然比他胡搅蛮缠的兄长还可恶,还要牙尖嘴利。
“胡说,我是,我是……”大师兄心里一慌,赶忙道:“我是在说你兄弟二人扯虎皮,你们根本就和郭老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