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只要他现在将马方的解决办法报给皇帝,就能证明叶家与北境毫无干系,进而洗清叶家身上的罪名。
可他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把机会留给了自己,让自己能用此拖延时间,而不是被当场赐死。
怎么会这样,他到底是想保她,还是想害她。
难道昨天在大牢门前的黑衣人不是他?否则他怎么会这样自相矛盾呢?
不可能。
陆昭锦坚信,自己怎么会错认叶幼清的眼睛。
除非他还有个什么兄弟,否则,她一定不会认错那双凤眼,因为那双眼发起怒来,几乎和长公主一模一样。
所以,叶幼清殚精竭虑苦心孤诣,就是为了让皇帝怀疑他?
陆昭锦还有些失神,手中已经被人塞了毛笔,催促着:“快写,陛下还等着呢。”
“咯哒”女孩子回神,猛地将笔丢到地上。
“你回去告诉陛下,信不信我蒙冤受屈都随他,但马方的弊端只有我能解,八皇子的病只有我能治,他的妹妹,”女孩子瞥了惊愕的郑公公一眼,轻声:“也只有我能替他找到。”
陆昭锦傲然拂袖,字字铿锵,气势愈强:“这几件事也有旁人知道,是转告,还是逼我喝下毒酒,你大可以自己决定。”
“这……”郑公公犹豫不定。
八皇子的病,陛下应该是做出了取舍,但陆昭锦不肯就范写出马方解药就是他不能做主的事了。
何况她还提到了陛下的妹妹。
郑公公是心惊胆战,他是宫中老人,也只是耳闻过一些山阴公主并非身亡而是离宫出走的风言风语,陆昭锦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敢说出这种话?
若他耽搁了这件事,只怕就是皇帝饶了他,太后也不会放过他。
还是稳妥一点好。
“胡说八道,长公主殿下就在宫中养病,哪里需要你找!”郑公公厉喝,却下令:“你们看住了她。”
陆昭锦闻声面色不改,正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心中却是一块大石落地。
皇帝可以不顾忌八皇子的生死,但太后绝不会不顾“山阴公主”的下落。
只要能拖住不死,让皇帝太后召她上殿,就还有机会。
郑公公急匆匆弯腰出了牢门往宫里赶去,并没有注意到大牢外,缩在角落阴影下那人凝重神色终于缓和。
……
乾祥宫的大殿里,皇帝怒摔了茶碗,“大胆毒妇,竟还敢讨价还价!”
“陛下息怒。”下跪的郑公公哆哆嗦嗦,却还是如实禀报了,并没有隐瞒那句皇帝的妹妹。
果然,皇帝坚定的杀意动摇了。
他知道,逃出宫去的那个妹妹是太后的心结,如今有机会解开,只怕他若执意处死陆昭锦,会招致太后记恨。
“都把嘴闭严了,不许让太后听到消息。”皇帝神色冷峻,眼中杀意明显。
这个陆氏,先勾引了叶幼清,又迷惑太子,就算无罪也是个祸害。
不能留。
“告诉陆氏,她不肯交代,朕就要她陆家十族为朕的万匹战马,陪葬。”皇帝咬牙切齿:“杀!”
“是。”郑公公领命要退,只听大堂外一声倒喝:“谁敢!”
皇帝匆匆站了起身:“母后?!”他瞥了一眼,承平乖巧地扶着老太后走了进来,眉头深皱:“承平?”
“皇帝,这件事哀家有话要说。”太后肃容沉声,“请皇帝屏退左右。”
“是,母后。”皇帝无奈垂头,一挥手,大殿中伺候的众人鱼贯退下,却在对上郑公公时秘密使了个眼色。
郑公公会意,垂头就要退下。
“站住。”太后中气十足地喝道:“皇帝,你当哀家老糊涂了吗?你,留下。”
太后目光所示,正是郑公公。
皇帝心道不妙,却又不能当面驳了太后的面子,只能垂头道:“都依母后所言。”
“皇儿至孝纯善,该知哀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太后走上正坐,将掌心一直牢牢攥着的那枚蝴蝶盘扣递给承平,“看看吧,这是当日陆昭锦昏倒在承平宫中时落下的。”
皇帝瞪向承平,原来是她把这件事捅给了太后知道。
承平无辜地看向父皇,好似什么都不懂。
“你瞪她干什么,不愿哀家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吗?”太后喝道,声音高了几分。
“儿臣不敢。”皇帝恭身道。
“若不是承平想起这盘扣跟山阳送给哀家那件彩衣上的一模一样,跑来告诉,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哀家处死唯一知道你妹妹下落的人了。”太后质问。
皇帝皱眉,禀道:“母后,这东西既然是出自山阳之手,恐怕是陆氏从叶家寻到的,和……她没有关系吧。”
“你啊!山阳这些年一直恼着山阴和哀家,别说这盘扣了,就是嫁前也只带了香云一个人出宫,她根本不会再做这些盘扣,所以这枚……”太后眼中透着气愤憎恨又带着几分心痛怜爱,“应该是山阴当年带出去的,一定是的……”
皇帝见势,就知道自己无法说服思女成狂的太后,只得一叹。
“儿臣这就命人带陆昭锦上殿,让您问个清楚。”
第九十章 幕后
郑公公走出大殿,两条腿还抖个不停。
可真是死里逃生般惊险要命,但他半点不敢耽搁,急匆匆带人赶往大牢。
手带镣铐的陆昭锦步履坚稳,踏上马车被秘密押往皇宫。
躲在阴影处的男人看着她娇小的身形被镣铐锁住,眼中寒光一闪,黑衣下渐露出一寸锋利刃芒。
而此时的逍遥堂雅阁,也有艳丽女子驻步窗前,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大牢方向。
“就让她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女子声音柔美,却透着无比阴寒。
但凡是亲耳听到的人都明白,女子不是可惜陆昭锦的死,而是可惜,没能亲手折磨,让她这么痛快地死。
“大局已定,世子妃再不能翻身,世子爷也只会记恨她的不信任,陷叶家于险地,陈四小姐可以放心了。”说话的人站在陈锦嬛身后,言辞间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清高。
“还不都是劳您相助,”陈锦嬛恭身道谢,眉眼顺遂地垂着,倩声:“仙长。”
另一边,赫然便是双鬓垂白,仙风道骨的至清。
“陈四小姐过谦了,老道不过是跑跑腿,都是四小姐心计不俗,看透了世子妃行事习惯,才能一击即中。”至清捻了捻胡须,笑道:“如今叶家陷入窘境,五殿下又即将恢复清誉,陈家必定水涨船高,到时候四小姐的母家对叶府有相助之恩,世子妃之位便是水到渠成。”
陈锦嬛难以掩饰地得意笑着,却仍旧谦逊道:“道长过奖了,锦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陆昭锦仗着自己父亲对叶侯有恩,才抢先一步嫁入叶家,又欲迎还拒,牢牢抓住了叶幼清的心。
害得她连平妻都做不成,以妾侍之身进门,这个仇,她终于报了。
“她以为,我不知道那恶疾无子的消息是她故意放出来的?”陈锦嬛冷哼,十分不屑。
不过是想让她再一次将自己的工于心计,想陷害陆昭锦的一面展示给叶幼清看。
可惜,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
这种雕虫小技她若还识不破,可真就愧对自己从叶家小门进来的屈辱了。
叶幼清那么喜欢陆昭锦,连她先后犯了不顺父母,善妒多舌的七出罪名都没有休妻,恶疾无子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变故的妙计,而且只有叶幼清真心讨厌她,自己才算赢。
所以她将计就计,安排了这一场大局。
陈锦嬛好不得意,看向至清时,目光里的喜悦也不加掩藏。
当年正是至清说,她与叶幼清乃是金童玉女,陈锦嬛才一直认定叶幼清是自己的男人,所以至清的话,她总是偏信几分的,因此至清说他与五皇子是旧识,还说了北境邓纬之事,她就信了。
彼时她正走投无路。
五皇子与陈贵妃失宠,陈家更是想帮忙也使不上劲,她只有赌一把。
没想到,她赌对了,至清真的是用心帮他的。
正是至清告诉她,叶幼清会在那日与陆昭锦斗气,并且将路过逍遥堂,她才特意在那个时候去同老夫人禀报,派自己的小丫头女扮男装来解除破局之约的。
想必当时的至清,连他住哪个客栈会让叶幼清回府时路过逍遥堂前,都算计好了。
所以才会故意挑拨叶幼清与陆昭锦,让叶幼清负气而去。
世子爷还是太年轻。
男人若争风吃醋斤斤计较起来,不比女人弱,尤其是他在乎的女人,越喜欢,就会越恼火,越不可理喻。
何况陆昭锦的确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从未给过叶幼清好脸色。
如此一来,陈锦嬛才有了翻身的资本。
至清老道捻着长髯,对事情的结果很是满意。
虽然陆昭锦手握朱丹藤,他也十分欣赏这个女孩子,甚至动心想收她为徒。
但她实在太聪明谨慎,也太难缠,更重要的,是她与五皇子势同水火。
老道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不知道陆昭锦临死前有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肯说出炼丹的事,而不怕被皇帝追着炼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