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太小觑大医陆的女儿了!
瞧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眼光却极为狠辣,这四人各个都是受过大医陆救命之恩的死忠,都在他的剔除名单上。
可恨!陆昭锦出招太快,只要再给他三日时间,他就能把这些死硬骨头从陆宅里撵出去,断了陆昭锦的爪子。
陆昭锦安排这四人进入大堂,托前世的福,陆宅最后剩下了哪十二个家人她记得一清二楚,这四个识账之人就是其中之一。若是全部账目他们恐怕忙不过来,但对于才交易了半年的马帮,四人忙上一个时辰也就算得差不多了。
陆平看得热泪盈眶,原来小姐不是糊涂,不是养虎为患,小姐是等着让蔡仲堂自掘坟墓呢!
“这么说,短短半年内,我陆家在京的产业就缩水了这么多。蔡师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陆昭锦听过汇报,神情淡淡地看向蔡仲堂,仿佛那亏损的银钱都只是几个不起眼的数字一样,根本没放在心上。
“师傅他老人家过世,我们陆家药行失去顶梁柱,自然要受到不小的冲击。”蔡师兄言词恳切。
在场人赞同点头,东铺张掌柜站了起来,“对啊,要不是蔡先生想出马方的生意,咱们只怕更要遭罪。”
陆昭锦扫他一眼,并不认识这个掌柜,却也明白他的立场。
“看来这马方是救我陆家于危难的宝贝了。”陆昭锦也不拧着劲儿,容蔡师兄假模假样地笑着,受尽众人恭维。
“那我们待会儿就看看,马方到底挣了多少吧。”陆昭锦悠哉喝了口茶水,眼皮子都没抬地道。
蔡师兄的笑僵在了脸上,几个掌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马方的账他们虽然做的巧,但因为盈亏数字实在太大,根本挑不上去多少盈利,这翻出来不是****裸地打脸吗?
汇报就有小半个时辰,随着日头越升越高,陆昭锦看向四个族老,“四位族叔怎么看?”
“这蔡先生于陆家那是有大功的,我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拄着拐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于老爷子先开了口,明显对陆昭锦的作为不满,余下两人也颔首应和,只有一个彭老爷子哼了声,“什么大功,算出来了才是大功!陆家世代行医,咱们祖上也是这么留下的话,要往正路上辅佐,你看看,现在成什么话!”
陆昭锦一眼看过去,原本想要跟彭老爷子争执的于老爷子一怔,就听女孩子黄鹂般的声音响起:“于三叔祖,听说您家的药庄这次也出力不少,那此番改种马草,您家里执行的如何?”
于老爷子眼光闪烁,这改种马草的事稍稍有点远见的人都能看出是自断根基之举,他怎么会干。
这丫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开口眼光心思也太毒了些,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我家那才几亩药田,陆家庄户既然改了,就用不上我们了,咱们开药行的,总得种点儿药草吧。”
“原来如此……”不待陆昭锦说完,彭老爷子就横冲直撞地怒道:“放屁!你于家压根就没想过改种!我说昭锦啊,你可不能答应改种这种事儿……”
“彭老爷子。”蔡仲堂冷声唤了句,“您家里那三十亩药田今年可都是欠丰,再不赶紧种些马草养养地,只怕…”
陆昭锦敏锐觉察到了彭老爷子憋得脸色通红,话锋却收了回去,似乎老爷子是受制于人啊。
她还记得,当年陆家破落,这四家族叔全部退出陆家药行,于家三户都投靠了蔡仲堂过得无比滋润,只有彭老爷子就在陆昭锦的三师兄替陆家顶罪被东市处斩时突然暴病而亡,彭家随之败落。
“只怕什么?”陆昭锦眉峰一挑,“我两家祖上乃是结拜兄弟,彭家的地就是一株不产,我陆家药行照样供着。”
彭老爷子脸胀的更红,眼睛瞪得溜圆正要开口就见一青衣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又被这场面吓到,嘴皮子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蔡仲堂的脸却一下十分难看。
陆昭锦腾地站了起来,她记得,这是刚才领命去接昭宁回来的小厮。
“大声说!”陆昭锦呵斥,原本还有些怯怯私语的大堂刷地安静下来,“昭宁人呢?”
“昭……昭宁师兄跑……跑了。”
“大胆!”陆昭锦一声厉喝,吓得那小厮扑跪在地,“陆昭宁是我陆家名正言顺的四弟子,他回陆家还需要逃跑?”
小厮哆嗦着看着杏目圆瞪气势迫人的红衣少女,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汇报的他顿时语无伦次道:“我们说大小姐回来了,要要见他,他不信,说我们骗他回去,然后就……就借机跑了!”
陆昭锦哪里还能听不明白,桃花般的容色难得露出一丝狠戾。
昭宁分明是逃到学堂躲避蔡仲堂,以为这次是蔡仲堂抓他回来的借口,才亡命似得逃了出去。
他一个九岁的孩子,蔡仲堂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吓得他连家都不敢回!
“蔡仲堂!我念你是大师兄的亲生弟弟,处处恭让,你竟敢背德忘本,迫害昭宁!”陆昭锦忍无可忍,厉声喝道,不待她话音落,就见许四面色阴沉从后院出来,拳头捏的嘎吱响,强忍着杀气躬身禀告:“果然不出大小姐所料,蔡仲堂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竟敢毁坏老爷遗物!”
“大小姐,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负责理账的四人举着四本账册从大堂里出来,为首那人太过激动并没发现在场一触即发的局势,兴冲冲地高声道:“大小姐!这账果然大有问题啊!”
第二十四章 :巴掌
一颗颗炸雷响在耳边,轰得蔡仲堂有些站立不稳,在场众人更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迫害昭宁师兄?还毁了老爷的书房和遗物?”
“没听见吗,那帐也有假,我就说嘛,马方真要是这么挣钱,老爷在世时怎么会不弄?”
“大管家这些日子也被打压的厉害,赵婆子都被赶出去了,看来蔡先生真的是……”
大部分不明所以的奴婢小厮们交头接耳,蝇声窸窣人头密集也分不清是哪儿传来的,却字字句句都打在人心上。
于老爷子三人也开始坐不住了,看向蔡仲堂道“蔡、蔡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大小姐解释清楚。”
“大小姐这话怎么说的,昭宁师弟是听说您回来才逃跑的,您正该问您自己才是,怎好推到我身上来?”再扭身对许四,蔡仲堂冷声道:“是,我承认,我是毁坏了师傅的遗物。可我不翻遍书房,哪儿找这强马的方子去,这陆家一大宅子,喝西北风吗?你陆大小姐出嫁那一百八十抬嫁妆又从何而来?”
端的是委屈至极。
这个蔡仲堂收拢人心的手段果然独到,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将陆昭锦放在忘恩负义,置拯救陆家的大恩人于不义的境地。
风声转瞬而动,陆昭锦已经平复适才暴怒的心情,冷声斥道:“放肆!昭宁师弟也是你叫的?”
蔡师兄脸色瞬间恼红了,他是记名弟子,陆昭宁是正式弟子,不论年纪差了多少,他都该尊称一声师兄。
“我陆家祖上传下的万贯家财都是你挣得?我陆昭锦的嫁妆还要靠你来攒,我陆宅库房一开,足可以让满京城的人吃上半月,轮得到你伺候畜生来养活?”陆昭锦掷地有声,骂得蔡仲堂涨红了脸。
她这是气急了,当年的家破人亡,昭宁失踪,三师兄顶罪被斩,连和陆家稍稍有些干系的忠心管事都被流放。
“骂得好!”彭老爷子中气十足,第一个打破寂静,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边走便道:“蔡仲堂,你是救了我彭家的三十亩药田不假,可大小姐说的对,我们祖上是拜过把子的,我老头子不能昧着良心看你盗空陆家的底!”
“大小姐,大小姐,我彭志潭对不起陆家,我对不起知年啊!”
彭老爷子膝头一弯就要跪下,陆昭锦哪里肯受,赶忙扶着道:“叔祖您这是干什么!您这就见外了,彭陆两家当年便不分彼此,有什么事,我们过后再说。”
“是,是。”彭老爷子年迈到已经转不利索的大脑总算意识到现在不是请罪的好时机,主动退到陆昭锦身后。
“哼!不守信誉的老东西!”被陆昭锦骂作伺候畜生,蔡仲堂就知道这事她陆大小姐压根就没想善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看来大小姐是决心要针对我了,我蔡仲堂在陆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我大兄……”
“你还敢提大师兄?”陆昭锦声音拔高,厉声道:“大师兄一心一意为了陆家,你若有他半分真心,我陆昭锦便是将这陆家交给你又有何妨?”
入陆宅晚的奴婢纷纷私语,关于大师兄的事她们所知甚少,只知道是蔡先生的亲哥哥。
有知道往事的老奴泪眼朦胧,想起了当年那个鼻梁英挺的大师兄陆昭堂,他本名正是蔡伯堂。
大医陆知年一生只正经收了四个徒弟,除了小徒弟陆昭宁是自幼收养之外,余下的都是各家送来千里挑一的好苗子,收下后就要同家中断了联系,改姓陆。
可惜,过慧易夭,大医陆的大弟子与二弟子都死于朝廷的征医令,只有三弟子陆昭廷如今还在主理江南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