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冀的那一点没有出现,结果害死了他的祖母。
是他对不起祖母,是他的错。
他早该看出来,他的母亲根本不是想找陆昭锦的麻烦出口气,她是想置陆昭锦于死地。
而且因为烈焰蛊的事情,她根本就是存了心,要杀祖母灭口。
只有祖母死了,烈焰蛊的事才能任她摆布,绿乔彩云,才能说出她想让叶侯听的话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一个连环计,一次扫清所有障碍。
估计这件事平息后不久,蒋氏和幼澈就会不明不白地得了“急症”故去。
叶幼清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他决不能任凭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祖母泉下无处伸冤。
男人看向自己正捂着心口的母亲,声里有些发颤:“母亲,我真的以为,您是要救祖母的,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叶幼清迈前半步,好似失了魂:“您日夜督促我读那些圣贤书,难道您自己,就从没读过吗?”
“幼清!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被这个女人迷惑的闯宫,抗旨,现在连母亲也不要了吗?”
叶夫人捂着心口,尖锐指摘:“陆昭锦,你到底对我儿施了什么妖法!”
“母亲!”叶幼清大喝一声,又陡然转弱:“您还不悔改吗?”
他看着叶夫人那一身藏青绣鸾鸟的金丝绣袍,已经不是她昨夜入宫时的那一身了。
她有在宫里换衣服的时间,却没有想到该为老夫人服丧,此时此刻,还在想着她那份长公主的威仪。
还指望她能悔改什么。
叶幼清目光渐渐冰冷,如同幽邃的深渊,一望不能见底。
他伤透了,也认清了。
抛去亲情的桎梏,他能想到的人心人性,比叶夫人预料的还要多。
“京兆尹,有我作保,你今日还想拿她吗?”叶幼清不再给叶夫人机会,拿出了他世子爷的派头,长眉一挑,直接喝问出声。
以势压人,他叶幼清还没怕过谁呢。
只是这一次的对象有些特殊,母子争锋,他可从没料到过会有这一天。
“这……这世子爷说的哪儿的话……”京兆尹尴尬无比,夹在叶家母子之间,举棋不定。
山阳长公主之所以尊贵无匹,就因为她还有叶夫人这样一个第二身份。
她是叶侯世子的生母,就是未来叶侯的生母,什么时候,都掌着叶家的权,拥有着叶家在军方最强悍的威名。
双方制衡之下,她的地位是岿然不动。
可今日,她先是跟太子爷这位未来的皇帝对上,又跟……又跟世子爷这位未来的叶侯对上。
这两个优势,可就同时消失殆尽了。
京兆尹此时若还不会选,那他可就是白活了。
“适才本官也觉得,这案子处理的有些唐突,幸好得林大人提醒,”京兆尹朝林大人抱拳一礼,“及时纠正下官,现在正该让陆氏……哦不,是世子妃回去休息,容下官再查,再查。”
京兆尹这条老泥鳅,是怎么都能滑过去,可叶夫人却不肯罢休,“京兆尹!”
“夫人!”徐氏一把拉住还要再论的叶夫人,摇了摇头。
叶夫人拳头攥得咯吱响。
不是她不肯善了,而是今天若是让陆昭锦平安回去,以她那奸滑的手段,就绝没有再一击致命的机会了。
说不准,还真能攀出她的确凿证据。
徐氏当然知道她的担心,眼波一转,看向跪在一旁失魂落魄的三月,唇边勾起一道诡异弧度。
第三十三章 :知道
“真没想到,竟然是她亲手喂给老夫人吃的毒药,亏得老夫人当年将她从街上捡回来,还一直带在身边。”徐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三月涣散的目光看向她。
“哼,本宫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让她去地下跟母亲请罪。”叶夫人冷哼,睨了三月一眼,狠戾的凶光慑人。
“就怕老夫人地下有知,不肯再收她伺候呢。”徐氏帮腔,恨恨道:“大人,这些证物您可要好好保存!那碗毒鱼汤害了我们老夫人的性命,总有一天,还要那个人自己尝。”
徐氏盯着陆昭锦,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余光却是瞥向三月的。
陆昭锦微微皱眉,她说这些有什么用,京城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各个都能分辨出是非,难道……
“快拦着她!”女孩子刚开口,叶幼清已经动了起来。
可惜,人证三月与物证鱼汤的距离太近了。
那个鹅黄短衫的姑娘已经一把抢过鱼汤,仰头饮尽。
“老夫人,三月来给您请罪了!”
三月手一松,那碗径直落了下来,叶幼清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将证据保存下来,可与此同时,三月已经一头撞在了京兆尹大堂的柱子上,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那鲜红的血顺着额角蜿蜒而下。
“三月!”陆昭锦赶忙跑过去抱起三月,检查她的伤势。
“世子……世子妃,三月对……对不起,”剧毒加上创伤,三月的情况十分糟糕,已经开始大口吐血。
“三月,你这又是……”陆昭锦纵然憎恶这个给老夫人下毒的三月,却也佩服她的这份情义。
叶夫人于她必定有大恩。
老夫人也对她恩重如山,她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有恩必报。
可惜,没有谁交过她一个恩人要害另一个恩人时,她该怎么做,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开始时,她以为只是装个病,建议老夫人用蒋姨娘身边的红玉,再替叶夫人盗取一瓶药而已,对老夫人没什么伤害。可到最后,她一步错步步错,泥足深陷,被叶夫人威逼利诱,对不起老夫人的事越做越多。
甚至,她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看着老夫人晕倒,她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
陆昭锦那天明明颇有深意地送药给她,却根本没有效果,反而服用了药与假万毒丹,老夫人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血摊在地上,甚至迅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呕……”三月口中涌出一摊鲜血,却是在笑,“谁也不欠了……都还你,都还你……”
“三月,你得说出真相!”陆昭锦攥着三月的手,翻手取出金针扎入三月头顶,让她还能坚持一阵。
“你得替祖母昭雪,不能让陷害她的人逍遥法外!”陆昭锦摇晃着怀里的三月道:“报恩,也该有是非对错。”
三月嘤咛一声,毒素加剧痛让她十分痛苦,在陆昭锦的怀里挣扎着双手乱抓,连陆昭锦的领口都被她扯松了。
陆昭锦再施几针,三月口中流血,却舒缓一些,可她的眼睛却死盯着陆昭锦那细白的脖颈。
沾着血的手,猛地抓向她的脖子,三月双眼瞪得极大,眼眶撕裂,溢出鲜血。
“三月,三月!你得说出,是谁指使你的!”陆昭锦只以为她是死前的手脚抽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催促道。
三月眼中的血泪越流越多,手还想抓向陆昭锦的脖子。
“这还用问吗?三月致死都想拉着你垫背,谁害死的老夫人,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徐姨娘无不得意地道。
“啊!”三月嘶吼一声,沾着鲜红的血手一把向徐氏那边抓取,尖叫:“她!她!”
“她什么?”陆昭锦赶忙问道。
京兆尹也着紧张起来,三月的手哆嗦着指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叶夫人顿时绷紧了身体。
她与徐氏合伙逼死三月,让她以死来毁坏证据,可现在入宫三月临死前心存怨恨,真的说出了她,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功亏一篑了。
“她啊!”三月七窍都溢出了蜿蜒的血蛇,好似有天大的愤怒冤屈,在生死线上挣扎,不肯咽气。
“她?”陆昭锦顺着视线望去,竟然是徐氏,她低头看向三月,眉头微皱。
难道三月道最后都不肯说出是谁指使她害老夫人吗?叶夫人到底对她有什么恩情,让她致死都不愿背叛。
“是,徐氏吗?”陆昭锦也不愿看她这么痛苦地挣扎,伸手拔出了她身上的金针。
既然她不愿意说,帮她撑多久都是没用的。
“徐……徐……”三月挣扎着指证出徐氏,京兆尹眉头一挑,好似找到了出路,立刻大喝:“大胆徐嬷嬷!”
徐氏简直吃惊到不行,为什么三月会指证自己?
难道她临死不愿诬陷陆昭锦,也不愿背叛叶夫人,所以,所以就指证自己这个逼她走上死路的人?
徐氏大恨。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三月之所以会被叶夫人利用,可都是自己从中穿的线,三月怎么可能不恨她。
“大人!徐氏冤枉!”徐氏立刻跪倒,为自己申辩。
三月虽然没有了金针吊命,可指着徐氏的手还不肯落下,她挣扎,拼的七窍血蛇横流,却非要抓着陆昭锦靠近。
“她有话跟你说。”叶幼清一直守在陆昭锦身后,虽然皱眉,却还是开口提醒。
陆昭锦看了他一眼,俯下身,“你说。”
三月嘤喏的声音十分虚弱,口中溢出的血让她的声音变了调,“她……急刀,她,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