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大雪中走出来一人,一身色彩鲜明的红绿相间的广袖长袍,衬着一地的白雪皑皑,犹如一幅斑斓的水墨画。他负手而立,长发随意的拢在脑后轻垂,嘴角得意的上挑着,挑衅似的看着敌人困兽犹斗。
婉瑶坐于马上,一手勒紧了缰绳,一手舞剑,奋起反击。
软剑如蛇般灵活舞动,冷箭所抵之处,无不断成两段,将士们殊死搏斗,血洒战场,将一地雪白染成了红色。婉瑶见着自己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面对这样凶残的场景,死的死、伤的伤,却又无能为力,到处尸骸遍野、惨目忍睹。
冷箭比天上的白雪下的还要凶猛,犹如一场春雨而至,硝烟弥漫,火光冲破天际照亮了黑暗。
婉瑶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咬紧牙关,誓死抵抗,对,拼了命也得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她是亿亿万的北周百姓的希望,只有他们战斗下去,百姓们有朝一日才会过的安稳。
眼瞧着一只冷箭直奔婉瑶眉心而来,宇文宪随手掏出一把匕首,从婉瑶后侧方飞射而去,冷箭被从中间劈开,转而落在地上。若匕首偏锋半寸,穿透的,便是婉瑶的后脑心。
婉瑶信步回眸,笑的灿烂。
那一眼的信任,远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振奋。
宇文宪快速靠于婉瑶身侧,低声道:“杀出一条血路,撤出去。”婉瑶点头,手上的软剑舞的龙飞凤舞,出神入化。
北齐隐于沟渠的大军就停留在城门口,见敌人已中圈套,随时候命。
城内的厮杀,前赴后继,一路路人倒下,一路路人又冲上来,不知疲倦。
沈格然立于不远处,笑的如沐春风。
他看着北周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简直是大快人心。沈格然并不着急将他们一举歼灭,像是猫抓了老鼠之后的逗弄一般,他有的是时间来欣赏宇文宪的狼狈,这就像一场相互角逐的游戏,以无数人的性命和鲜血做基甸,而那些鲜血和生命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最为在意的,是那个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会以何种姿态向她求饶?饶恕这些她爱的战士们的性命?
又一只冷箭冷不防射来,宇文宪被人纠缠住无暇东顾,而婉瑶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危机四伏。
倒是沈格然,变戏法一样,两枚飞镖相继射出,一枚将逼近婉瑶的冷箭击落,另一枚,正中射出此箭的北齐士兵。
死?我还没死,怎么舍得让你先死?即便是下了地狱,黄泉路上,也要结伴而行才好。
婉瑶的战骑相继中了箭,她被迫下马,撇了眼陪着她出生入死的马儿,愤慨万分。
北齐将士见她落了马,立刻举剑朝她冲了上来,宇文宪亦翻然下马,与她并肩作战。
婉瑶飞身而起,宇文宪顺势抱住婉瑶的纤细腰肢,借着脚力,横扫围着他们的敌人,俩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
沈格然冷哼了一声,他最见不得她的身边还有旁人,特别是宇文宪。
伸出右手,身边将士很是明白的将弯弓递于他手上,沈格然笑的滟涟,信手拈来一只冷箭,居然是没有瞄准直接朝着宇文宪的后脑射去,触不及防间,根本躲都没得躲。
婉瑶回首一拉,宇文宪堪堪偏过,冷箭还是射在了后背之上,只听“噗嗤”,宇文宪隐忍的闷哼了一声,身子慢慢向后仰去,手中却还紧紧的握着剑,誓死也要守护婉瑶!
沈格然双手抱臂,勒令停止墙上的弓箭手射杀,对着婉瑶挑衅着问道:“还要再打下去么?刀剑无眼啊,下一个死的,还不知是谁呢!”
婉瑶蹲下身子抱紧了宇文宪,面纱下的明眸怒气冲天,眼神狠厉非凡,懒得同他讲上一句废话。
这么打下去,只会全军覆灭。城外等火燎天,想来是等着他们冲出城去一举灭之。
“我可以保证不杀俘虏,若是你拒不任捕,那我可就不敢保证,这些人是否还能活着回去。”沈格然说着,眼睛像四周扫去。
地上尸痕遍野、兄弟们伤亡惨重,惨淡的目光直视着她,仿佛在说,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丁、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娶媳妇呢.....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无不凄楚悲切。
第一次,因为这场战争,婉瑶模糊了双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这泪,不为自己,只为跟随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宇文宪握住婉瑶的手,直视着她,温柔的道:“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未完待续。)
☆、大结局 三
这一仗,北齐大获全胜,虏获战俘七百多人,将领两人、副将领六人。
婉瑶被沈格然带进了他的府邸,宇文宪与其余周军被关进了司业衙门,塞的满满。倒也没差,有吃又喝、还不用忍受寒冬冷风。将士们自我安慰。
“沈格然,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我们正式的比上一场如何?”
沈格然冷哼一声,比试?婉瑶那一身功夫貌似是跟着他的手下学的吧?内力好像也是他给传输的,比?怎么比?
婉瑶被五花大绑的绑于沈格然卧房的梁柱上,身上只留了件中衣,那身战袍被沈格然扔到了一旁,他说血腥味太重,不适合他。
婉瑶“呸”的一声,最为卑鄙肮脏的,不过是他。
沈格然悠然的坐于桌案前喝着茶,唇角上挑,手指抚摸着茶盅的边缘,未曾喝半口,悠然开口道:“杀你?我怎么舍得?放你?又怎么可能?我已派人给了宇文邕传信,告诉他你在我的手里,你说,他会不会念在旧日的情分上来救你?”
婉瑶懒得理他,索性闭上眼睛。
沈格然呵呵笑了两声,“你说,宇文邕若是前来救你,我该以怎样的方式折磨他?用以补偿他曾亏欠我的债?”
婉瑶森冷的睁开眼,“沈格然,你是想让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吧?”
沈格然伸出食指来回摇摆着,“不不不,你不会的,你死了,宇文宪也必死无疑,一起陪葬的,还有和你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兄弟,你若是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家离子散、客死他乡,死后或许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那就尽管做你想做的好了。”
“你还真是卑鄙无耻,以前真是看错了你。”
沈格然忽而一笑,滟涟四方,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较有兴致的看着婉瑶,“以前?你还记得以前么?婉瑶,若我说,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愿意放弃报仇,你可还愿遂我远走高飞?忘记仇恨、不计前嫌、不理世间纷扰,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你可是愿意?”
婉瑶眸光微动,唇角勾起半抹笑,无比的深情,道:“就算我说我愿意,恐怕你也不会信我了吧?”注视着沈格然的神情,接着又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喜欢打打杀杀?过着食不果腹,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么?你可知鸽子还在等着我?”
沈格然眸光微动。
婉瑶接着又道:“我这么拼命,不过是想早些结束战争,百姓们少受些苦难。我投身周营,并不是因为我还爱着宇文邕,而是我知道,他心系天下,他会成为一代明君,他更是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他的江山,若是他肯放弃,我想,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说到此,婉瑶眸光淡淡的暗了下去,声音里透着无与伦比的凄凉与苦楚。
久久,沈格然才开口,“婉瑶,你的话,我还能信么?”
铁血女将军,面柔如观世音菩萨、笑如黑色曼陀罗花。心狠如地狱修罗,奸邪狡诈、诡计多端,这是上了无数次当的北齐将士对婉瑶的评价。
如今,她落入他手,自知无能力逃出,所以才会甘心示弱?沈格然又希望婉瑶真的是厌倦了战乱纷争,想要归隐田园,带着鸽子,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过的肆意快活。
婉瑶曾无条件的相信过他那么多次,这一次,换他来相信她如何?
沈格然替婉瑶松了绳子,拉她坐于他身边,耐心满满的问道:“那我现在带你走,如何?”像是怕她会考虑很久一样,不急不燥的等着她的答案。
婉瑶活动了几下有些发麻的手臂,月牙眼弯弯,笑容直达眼底。
沈格然见她这般,忽而跟着笑了起来,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婉善良的婉瑶,作势拉过她的手握于掌心,轻轻的摩挲着。
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接着又道:“我答应你,我可以放走所有人,只有你愿意陪我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这天下,爱谁谁,我既不愿参与,便会彻底断了联系,你大可放心,以后群雄争霸,我定不过问,也不再纠结于过往仇恨,就让它随风而去,上天若是怜惜我,便将你赏赐于我,康健安稳、一生相伴,如何?”
婉瑶先是微愣,随后抿嘴笑笑,许久,开口问道:“临走前,你可愿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沈格然立刻露出了笑脸,连忙问道:“什么心愿?”
婉瑶轻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至窗边,冷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带着丝丝凉意,半响,像是考虑了一个世纪才开口,道:“北齐皇室高家荒淫无道、听信谗言,妄害忠臣,整日里花天酒地,宫内乌烟瘴气、酒池肉林,更是有一群不问是非奸佞之臣、颠倒黑白,没有一人能承大统,更是没有安定天下的济世之才,若是天下百姓交由这样一群人的手里,我想,即便死了,也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