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春说:“那一会……”
“吃完饭我就带你去。”建新说。
吃过饭,几人坐公交车去了“湖天桥”那边,七拐八弯到了一户人家里。老板挺热情,将他们带到后院,院里晾晒着五颜六色染好的布。院中搭的木板架子上堆有各种布料,建新帮着挑了几匹布,又跟老板商议,卖得好以后就长期进他的货,让老板给多让点利。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不仅让了利,还让他们多挑些回去,说是卖不动的可以原封退换。
这家老板的祖上解放前就是开布庄的,家里有祖传的染布手艺,他告诉江有春,推销给顾客时着重介绍他这些布料不脱色、不起毛球球,洗后也不缩水。
小合作社的生意本来已有点起色,江有春这趟货进回去,生意一下更旺了。他头天在豆腐房的小黑板上写出告示,买布不用布票,且有三不保证:不脱色、不起毛球球、不缩水。告示挂出去不到半小时,屠八妹在小合作社就忙不赢手脚,中午何婶带着顾冉拎着菜过来时,看到来合作社扯布的人都从门内排到大门外。何婶乐得满面褶子都绽开笑纹。
何婶现在每天中午都带着顾冉过来,跟屠八妹和江有春一块搭饭吃午饭。菜钱,屠八妹和江有春一人管半月,柴米油盐两人分摊。何婶见屠八妹忙不过来,主动下厨做饭去了。
江有春进回的灯芯绒布其中有水红色和老红色,吃完饭,何婶翻出缝在裤腰带里面的布兜,抠出几块钱,说给顾冉扯身老红色的灯芯绒做件新衣过年穿。
见她对顾冉这么上心,屠八妹不由想起孟建波阿娘米婶说过的话,实则她私下曾问过顾冉,何婶背地里有没有教过她不认亲妈只认干娘,以及其他一些别的话。
她问过两回,顾冉都慌忙摇头。
顾冉人小鬼大,屠八妹冷眼瞧着心里一直都是知道她的。顾冉跟她不亲,她心里也有杆秤。
虽说早几年生活艰难,她不止一次动过把顾冉送人的念头,可到底没送出去。既没送出去,家里日子如今也见好转,再让她拱手把顾冉送人她却是不干的。
“我的女儿过年要穿新衣,也该由着我这当妈的给她做。哪能让你破费?这说不过去。再一个,这老红色小孩子穿着土气,我会给她和西西一人做身水红色的灯芯绒,你就把钱收起来给你家嗣春做套新衣。”
“我不是她干娘么?这干娘可不是白叫的,过年给我干闺女扯身新衣还不是应当的?快收下,我再没钱也不短她这身衣裳钱。”
第九十九章 拌嘴
屠八妹坚持不让何婶掏钱给顾冉做新衣,后江有春说:“婶儿,我们乡下有这规矩呢,春节干娘给干闺女干儿子扯布做新衣或做新鞋。我阿娘真心实意给妹子的,你就别再往外推了。”
“那既是这样……那行吧,有春,那我春节前给你做双新鞋。”
何婶听屠八妹这话心里有了想法,顾冉是认了她做干娘的,可她家有春并没认屠八妹做干娘,这是要闹哪样?若说屠八妹相中她家有春做女婿,何婶想只怕自己夜里做梦都会笑醒。
可现在问题是,屠八妹连跟大丫头好的镇上人都瞧不上眼,哪会瞧得上乡里人做她的女婿?莫不是怕日后没儿子养老送终打她家有春的主意,想收有春为干儿子不成?
“他阿大,你说冉宝她妈打的什么主意呢?”何婶回去就跟江富海叨咕,“我十月怀胎养下的儿子可不是为她养的,她要起了那心思,可就别怪我跟她翻脸。”
“瞎咧咧啥呢?”江富海瞪眼骂道:“尽显摆你自个聪明是不?成天在镇上晃荡晃得你骨头都轻了。别说她没那心思,她就有那心思我也成全她。这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个老不死的东西!何婶在心里暗骂。心里不顺,她嘴上就回敬道:“我几时在镇上晃荡了?你要不愿我去镇上卖菜,那打明儿起,我跟家待着,你去镇上卖菜去。”
“卖个菜你还把自己当功臣了?那菜是你种的?家里吃的粮食是你种的?我看你如今快赶上孟大家的懒婆娘了,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江富海对何婶很不满,在镇上还没待到半年就把自个当成镇上人了,也不想想,人家要认干儿子也得打小就认,那样才能培养起感情。谁会稀罕你家一个大小伙子?
“自作聪明。”江富海打何婶身边过时,没好气地踹了她一脚,“人家闺女认你做干娘,那是因为她闺女上不了城镇户口。这户口落到乡下就是咱乡下人,要不我也不能动这心思认她做干闺女。你也不掂量自个身份,就敢腼着个脸自以为是。你养的儿子你当个宝,人家镇上人也能拿他当宝?还以为你真长了见识,就你这心思,说出去都丢人。”
何婶委屈,“我丢你啥人了?我这不是在你当面说说,又没往外说去。”
“你还想往外说?你要往外说了,我还能容你全乎着站在我跟前?如今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要顶得好还好,要顶得不好哪天惹发我性起,看不往死里揍你!还不给我滚去做饭去?”
何婶摔了鸡食盆,拉长脸朝灶房走去,身后传来江富海的呵斥:“你再摔一个我看看?上天了你!”
“我就上天,我让你把我干看一眼。我是没你那把子蛮力气,我要打得过你,看我不一天揍你十道八道,我非揍得连你阿娘都认不得你。”何婶心里不愤,在灶房磨牙暗骂江富海,她卷起两个衣袖边,把锅碗瓢盆弄得好一顿响。
“你个败家的东西,你在那摔摔打打给谁听响呢?”院里传来江富海的骂声。
灶房安静了。
月中连着下了几场鹅毛大雪,一夜间,屋前屋后房檐下挂满冰棱;落光叶子的树上,也堆满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放眼看去,到处白茫茫一片。
冬日里,屠八妹都是凌晨六点起床,她给顾西掖好被角,穿衣下床后,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了看。放下窗帘,她先去厨房熬上猪食,拿上铁铲返回外屋,她换上套筒鞋,再用大围巾裹着头,打开门,刺骨的寒风就呼啦挤了进来。
她慌忙出屋带上门,铲好自家屋门口的雪后,屠八妹看看刘大妈家门前厚厚的积雪。想想,她挥起铲子,一并铲了。不管怎么说,过去刘大妈待她们家还是不错,再者猫耳和拥军的事也已过去,她屠八妹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自屠八妹喝农药闹过之后,住在隔壁的刘大妈一天到晚就变得悄无声息,要不是偶尔晚上屠八妹听到她的咳嗽声,还以为隔壁没住人了。
拥军和爱民也相继爬起,拥军抱出一堆衣服搁在木脚盆里,再拎过煤炉上的水壶往盆里倒了一壶热水。昨晚吃过晚饭,她和爱民领着老四、老五、老六和老七,顶风冒雪去总厂大澡堂洗澡,这些都是姐妹几个换下的秋衣秋裤和袜子。
其实很多人都在澡堂洗换洗衣物,但屠八妹不许那么干。她不许,不是为替公家节约能源,她是嫌那样压根洗不净,屠八妹说那都是懒婆娘干的事儿。
早两年,老五还突发奇想搞了个发明创造。当时她欣喜万分地告诉拥军,说是把秋衣秋裤穿在身上淋湿后直接抹肥皂,然后再搓揉秋衣秋裤,再站在水笼头下冲洗。老五说这样澡也洗了衣服也洗了,脱下来拧干即可。结果老六回家报告给屠八妹,老五为此还挨了顿好骂。
“姐,你看。”爱民在菜园大白菜叶上掰下块完整的冰块,笑得跟个孩子似的,献宝般呈到拥军面前。
“快扔掉,小心冻伤手。”
“我不,我要玩会。”
“越活越小了,赶紧把早餐煮上。”
爱民扔了冰块,捅开柴禾灶灶膛,先引好火,再架上锅烧锅水。做好这些再把昨晚洗好的红薯切成小丁块,等锅里水开后下进去,放点油盐,最后出锅时撒点葱花,香喷喷的红薯粥就做好了。
“把煤炉上的水壶提来,应该已经温热了。”拥军搓好衣服,让爱民拎过煤炉上的水壶给她淋下手,她等着要去上茅房,胡乱搓了两下手,她起身甩甩,再往衣服上擦了几把,就开后门匆匆朝猪圈走去。
屠八妹铲好雪进来,把衣服一件件拎到桶里,再提起木盆拎着桶子去了外面自来水管清洗衣服。
水冷得刺骨,屠八妹铲完雪浑身还在发热,手伸出去刚碰到水都禁不住往回缩了缩。这水沾到皮肤就像被刀割一般。
“这一大早洗什么衣服。”一邻居提着水壶来接水,“多冷呀。”
屠八妹说:“没办法,昨晚洗澡人多,拥军她们几个十一点才到家,就只能放到今早洗了。”
“你知道吧?”邻居朝余月红家呶呶嘴,“她早早跟人吹嘘,说她家老邓要提中干了,可最后你猜结果怎样?”
第一百章 盈利(求月票)
“没提上?”屠八妹抬眼看她。
“提个鬼。”邻居一脸幸灾乐祸,“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放空炮自抬身价。一天到晚尽吹牛,说你家建新喜欢她家邓光明,她死活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人家厂长都没嫌弃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家,她一个小科长凭什么嫌弃咱们?这下被打脸又狗急跳墙急于挽回面子,就放空炮说她男人要提中干。哼,不信你等着看,这两天她肯定又会说她男人是被别人走后门给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