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察觉到司空衣萝这会说话都困难了,心头暗惊,看了下附近都是朱门兽环的门第,略一犹豫,还是建议:“要不先问问附近可有人家愿意借间厢房给司空妹妹休憩?人方才还好端端的,许是马车内狭窄气闷,才不舒服的?”
大夫暂时找不来,好歹让人有个舒服点的地方待着,凭什么情况也能多撑会啊!
“快去叩门!”卫银练一想也对,“你们不要去找大夫了,让我家侍卫去,他们路熟!”
万幸她们随便找了户人家,就赶上了好心人:“救人如救火,几位快快请进!”
这家主人据说出门访客去了,暂时未归。
做主的是上了年纪的老管家,通情达理又精明能干,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不但着人迅速收拾出一间客房,抱来簇新的被褥;待司空衣萝被丫鬟们七手八脚安置到帐子里后,还打发仆妇调了壶蜂蜜水送过来:“蜜可安五脏不足,益气补中,又能调和百药。大夫来之前,那位小姐不妨饮用一些,或可纾解。”
仆妇怕她们不相信,特意道:“我家公子博览群书,歧黄之术也有涉猎。管家长年服侍公子,耳濡目染亦有所得。”
这时候司空衣萝里里外外的衣裙都已经汗湿了,话也断断续续成不得句,眼看着情况越发危急,大夫却不见影子。所谓急病乱投医,卫银练与宋宜笑一咬牙,命人先给她喂上一盏蜂蜜水再说--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怎么着,司空衣萝喝下去之后,情况果然有所好转,可算让一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贵家大恩,真是铭感五内!”卫银练擦了把冷汗,正要转身对仆妇致谢,却发现人早就下去了,她腿一软,跌坐在绣凳上,有气无力的对宋宜笑道,“善窈你帮我出去道个谢吧……方才真是把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知道司空衣萝酒量不好,方才席上也才劝她进了两三盏荔枝绿--这荔枝绿在宫廷贡酒中老实说算不上很烈,但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也不容小觑了。
当时卫银练以为司空衣萝最多就是回家之后大睡一场,明儿个起来头有点疼而已,她都做好回家后送解酒药去对门的打算了,哪里想到一场嬉闹会有这样的后果!
饶她平常也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了,这会也吓得脸色青白。
宋宜笑看司空衣萝的下人都围在帐子里,就拿帕子给卫银练擦了擦额上冷汗,低声安慰:“司空妹妹虽然没什么酒量,但也不是滴酒不沾。如今弄成这样,未必是饮酒所致,一切还要等大夫到了之后才能知晓。再说司空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这会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不会出事的,卫姐姐切莫乱了方寸。”
毕竟,“待会大夫到了,不定要问起前因后果,以确认病症。姐姐乱了心绪,就我一个人的话,待会描述起来万一有疏漏怎么办?”
其实宋宜笑心里也猜测司空衣萝之病是饮酒引起的--毕竟今日的宴是为了贺侧妃有孕,但凡会冲撞孕妇与胎儿的菜肴果点,连宾客跟前也不摆的,对于常人那就更加无害了。唯一可疑的,除了酒还能是什么?
但现在司空衣萝已经躺那儿了,万一卫银练也因内疚与惊恐过度来个三长两短,这场面要怎么收拾?
所以她安抚了卫银练好一会,才起身去房外找人致谢。
那老管家考虑到她们都是女眷,所以借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出来。
宋宜笑出门之后一问,知道庭院里都是三人所带的随从,主家下人方才问过没其他吩咐就告退了,便点了锦熏陪自己去找那位管家。
向来男女之间的避讳,对于已婚女子要比未婚女子宽松。毕竟没出阁的女孩儿主要课业是嫁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叫矜持贞节,必须表扬;这出了阁的妇人得主持中馈,打点人情来往,哪可能继续躲着不见人?
宋宜笑心想那位管家横竖已经上了年纪,自己进门时太仓促,忘记带上帷帽,如今再遮蔽起容貌,未免显得态度轻慢。
所以就这么领着锦熏走了出去--谁知出了院门,经过一段抄手游廊,才走到一个月洞门前,兜头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本就因之前一番忙碌有些松散的云鬓间,一支翡翠海棠花簪在对方胸膛上一磕,登时滑落,跌在青石地面上摔成数段!
第83章 苏门玉树,青州芳兰
“抱歉!”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场意外,见撞了自己的人立足不稳向后跌去,本能的抬手一扶--触手时女子柔软的手臂与鼻端传来的隐隐幽香,才让他察觉到此举的孟浪,赶紧放了手。
又后退两步,垂下视线不去看宋宜笑,以示尊重,这才歉然道,“在下略懂歧黄之术,听说客院有人得了急症,大夫却迟迟不至,欲往以尽绵薄之力,不意冲撞了奶奶,万望海涵!”
说着作揖赔罪,牙色绣墨竹丛的广袖,聚合之间蹁跹如丹鹤展翅,优雅难言。
宋宜笑本也不打算多看陌生男子,但对方举止委实不俗,下意识的就偷眼一瞥--这人比她高了一个头,看身量与简虚白差不多,冠玉似的面容上,双眉飞扬入鬓,一双时时都仿佛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鼻梁挺直,唇色嫣红。
这样风流的长相虽然俊秀雅致,却也易生轻佻之相。
可他神情温和,眼神明澈,挺直如标枪的脊背,只觉磊落坦荡。
作揖之后又低头看了眼地上摔碎的翡翠簪,“这支簪子,自然是在下之责。”
宋宜笑正疑惑他是什么人,就见他身后转出自己要找的老管家来,和蔼道:“这位奶奶,贵家下仆到现在还没请来大夫,许是中间有什么变故。我家公子虽非名医,但当年兴之所至,曾拜在太医门下数月,寻常病症都不在话下。莫如先让我家公子,给院子里的那位小姐瞧瞧,免得耽误病情,您看如何?”
“今日多番劳动贵家上下,正觉无可回报,公子再言赔罪与簪子,妾身真要无地自容了!”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感到很为难--她明白老管家话里的意思,帮忙是一个,也是怕司空衣萝有个三长两短,好好的院子沾了晦气。从主家的角度来考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问题是一来男女有别,司空衣萝还是准梁王妃,她不舒服请大夫看也还罢了,弄个陌生年轻男子过来,这叫什么事?
二来这位公子给司空衣萝治好了且不提,万一他治不好呢?
这两个问题,前者涉及名节,后者关系性命--宋宜笑哪敢给司空衣萝做这个主?
还好今日陪在司空衣萝身边的不只她一个,这会道了声谢,就露出沉吟之色,“方才管家遣人送来的蜂蜜水,妾身那妹妹用了些,瞧着倒是好多了……”
那公子会意,就道:“那在下在院外等候,若令妹安好,自不敢打扰。”
宋宜笑觉得自己这么做怪不地道的,人家好心好意提供了这么多方便,她却因为怕担责任,把主人拦着不许进自家院子!
“与妾身同行的姐妹,都不曾出阁,且容妾身进去同她们说一声。”宋宜笑尴尬了会,还是忍着愧疚选择了理智行事,她现在虽然有简虚白做后台了,但简虚白娶她是为了得个贤内助,不是为了弄个扫把星进门。
不是万不得已,她还是不要冒跟司空家结仇的风险比较好。
于是扯了个理由下台,“得罪之处,请您多多包涵!”
那公子温和的笑了笑,在院门外三丈处停下了脚步。
宋宜笑抿了抿嘴,快步走进院子,入屋寻着卫银练,把事情经过飞快的说了一遍,末了问:“……卫姐姐,您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卫银练闻言顿时慌了手脚:“大夫就在两条街外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莫非当真出事了?今天怎么会这么不顺!”
司空衣萝的丫鬟们早已是望眼欲穿,听到这么个消息,眼泪都要下来了:“卫小姐、宋奶奶,求两位给我家小姐拿个主意吧!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这气息都……”
卫银练跟宋宜笑听到这话的未竟之意,均吓了一大跳,赶紧进帐里去看--果然司空衣萝脸上已有青灰之色,瞧着就不大好了!
“先请那位公子进来吧!”卫银练与司空衣萝家住对门,彼此门第仿佛,自幼一起长大,替她拿主意的顾虑,就不如宋宜笑那么多。
这会心念电转,一咬牙,就道,“把帐子放下来,再备块帕子,回头,盖在腕上伸出去……那位公子既然敢主动请缨,想来对自己的医术也是有些信心的!”
当下卫银练指挥众人动手布置,宋宜笑则出去请那位公子进来。
本来两个人心里都很惴惴,生怕司空衣萝有个好歹。
但那公子进来后,帐子里的卫银练却惊喜到猛然站起:“苏二公子?!”
她甚至忘形的挑帐而出,欢喜道,“原来这是您的别院?真是太好了!”
看她眸子闪闪发亮的模样,宋宜笑还以为两边是熟人,谁知那公子与卫银练照了个面,却跟之前碰到宋宜笑时一样,立刻垂眸敛目,语气诧异道:“这位小姐认得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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