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轻描淡写,善宝听着毛骨悚然。
既然定了下来要去救人,善宝即离开客院回了抱厦,打听到去白家庄道路艰难,遂放弃坐车该做骑马。
重新换了穿戴,又让阿珂去前院找管牲口的李贵要了马匹,不料阿珂匆匆去匆匆回,告诉她:“二少爷已经准备妥当,在前面等着大奶奶呢。”
祖公略同去善宝并不意外,祖百寿硬硬朗朗时也是他管着诸多事务,更何况他与白金禄交好。
善宝并不带一个婢女,是身边的婢女没有一个会骑马的,于是自己去了前面,见了祖公略彼此都不多言,只等她想上马的时候,脚认了镫,几次翻不到马上去,后悔不肯带个丫头同行,现在连搀扶自己的人都没有。
正懊恼,感觉肩头有人抓了下,抬头去看,祖公略在另外一匹马上轻轻一提,就把她提到她的马背上。
善宝坐稳了,不忘说声谢谢。
孰料祖公略又道:“你这么笨,我不跟着还真不行。”
善宝狠狠的瞪着他,这男人看着城府极深却原来笨得离奇,明明帮了人家却还让人家厌恶,活该!啪的一缰绳抽在马背上,那马便窜出门去,唬的她紧抓住缰绳,感觉耳边风飕飕,也不知白家庄在哪里,信马由缰的跑了开去。
从雷公镇到白家庄少说也有三十里路,骑马按理不慢,怎奈善宝初学骑马不敢快跑,更兼道路难行,一个接一个的雪窝子,一个连一个的雪坡子,所以哒哒的小步慢跑,大年三十,即便是乡野村庄也都喜气洋洋,她索性一边慢行一边看光景。
路过一村落,不过十几户人家,却是各户门口都贴着大红的对子,且那笔墨功夫相当拙劣,倒是那一句句的吉祥话透着年的喜庆。
从某户人家跑出来几个孩子,身上穿得簇新,手中拿着爆竹和好吃的嚼咕,见善宝与祖公略骑马而来,其中一个圆圆脸蛋的小男孩突然道:“老爷夫人过年好!”
也不知谁教了他这么句过年话,活灵活用在善宝与祖公略身上,说完就跑去顽了。
善宝说了句“乖”,不经意瞥见祖公略一脸凝重,晓得他是不高兴孩子乱点鸳鸯谱,于是代那好心的孩子解释:“谁又晓得我是你继母。”
祖公略眉头隆起高高,眼睛只看着前面,不接她的话,心底有道疤,时不时的被善宝无意触痛。
善宝见他神情落寞,不知底里,只以为他倨傲惯了,也就不再说话,两个人一路毫无交谈的到了白家庄,遥遥即看见白家庄的几个家丁刀枪在手的等在庄子口。
第九十六章 一语成恨
祖公略与白金禄交好,虽不是白家庄的常客却也来过几次,马至庄前,守卫的庄丁偏巧认识他,躬身问安,随后不经禀报白金禄便引了进去。
善宝一壁走一壁看,目力不及整个庄子,却也感觉出应该不小,最让她注目的是庄民家的房子,一色木屋,顶覆木瓦,且一排排房屋依山势而建,高低不同错落有致,间或狭长的河流迤逦而去,虽然冰封也还是有些景致。
善宝感叹白金禄果然有其骄傲的资本,这么个庄子全在他的管辖内,大地主一个。
其实此处原来不叫白家庄,叫什么来着,让作者君想一想,哦,是叫玉水河,白家某代发达后就被改叫白家庄了,玉水河与白家庄相比,前一个很诗情画意,后一个明摆着有点独裁,所以说,有钱就是任性。
更任性的是,白金禄的爹春上一命呜呼,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白家庄改叫金禄山庄,当时某个粗通文墨的幕僚给他建议,金禄山庄听着像是度假村,很容易招惹类如潘金莲和西门庆那样的野鸳鸯投宿,还很容易招来江洋大盗光顾,更容易招致官府以纳税为名的搜刮,所以他又改叫白家庄。
白金禄他祖宗把自家府邸建在庄子制高点处,那里可以一目了然的看见全庄,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善宝与祖公略往白金禄家去的时候,发现有个老妇在旁边的冰水中洗衣服,善宝感叹这老妇耐寒的能力,于是道:“白婆婆,冷不冷?”
老妇冷眼看她:“我不姓白。也不冷。”
善宝呛了一鼻子灰,问过祖公略方明白,此处并非因为居民都姓白而叫白家庄,而是因为白金禄姓白。
善宝顿悟似的问祖公略:“你为何不把雷公镇改叫祖公镇?”
祖公略不明所以:“因为?”
善宝道:“你姓祖啊。”
她之意,雷公镇祖家为大。
祖公略笑了:“那么现在可以叫善婆镇了。”
他之意,现在的祖家,善宝为大。
善宝微微一琢磨。摇头:“善婆镇。怎么听都像是专管接生小娃的地方。”
如此便少了些霸气多了些俗气。
祖公略笑出了声,善宝也笑,却是干笑。干巴巴的笑,极其造作。
祖公略说她:“你笑的好假。”
善宝道:“没办法,感觉不可笑,为了配合你才笑。”
祖公略偏头看她:“讨好我?”
善宝:“嗯。”
祖公略岂止笑出了声。声入云霄了。
两个人难得相谈甚欢,瞅着就到了白金禄的府第门前。而此时府门大开,显然,白金禄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门口候着的正是刘春,而刘春身后的门里。分两厢列着执刀的庄丁,善宝与祖公略被刘春引着走过明晃晃的用刀架起的长廊时,心里突突的跳。感觉这阵仗像极了鸿门宴。
祖公略似乎看出她的紧张,轻声问:“怎么了?”
善宝口是心非道:“太过隆重了。受宠若惊呢。”
她是真心惊到了,藏在大氅里的手攥得紧紧,以致骨节都疼。
刀廊一直到大厅门口,白金禄迎候在那里,遥遥见他们到了,拱手高呼:“公略兄,别来无恙!”
祖公略抱拳过去:“托福!”
随后,白金禄的目光落在善宝身上,见她黑狐裘的大氅几乎拖曳在地,于是整个人更加修长,风一摆,露出大氅一角暗红的锦缎里子,显得一点点俏皮和亮丽。
至他面前,他盯着善宝看够了方问安好。
善宝并不行女子之礼,而是抱拳,觉得这样很江湖,很像大当家,很豪爽,很有魄力,开门见山的问白金禄:“朱老六犯了什么错,由你来扣押。”
白金禄侧身把他们往厅里请,道:“这个不急,酒菜已经备好,请。”
善宝迈步进了大厅,边道:“今儿已经是三十,我们家里也是有老有小的,都盼着一家子聚在一处过年呢,大年下的,即便是深仇大恨也暂且放一放,百姓都说,年过不好,一年都过不好,所以请你把朱老六放了,具体有什么过节,咱们慢慢说。”
白金禄见她咄咄逼人,打趣她:“当了大当家,果然不一样了。”
善宝迎着他灼灼的目光:“本也不会吵架,还不是被你逼的。”
白金禄仍旧堆着一脸的热情:“那好,咱就说事,我的教头刘春射中了一只兔子,他朱老六凭什么抢夺。”
善宝简直想骂人了,来之前还以为是朱老六把刘春给打伤,或是触犯了渔帮的某些规矩,不料竟然是为了争夺一只兔子,她眼底渐渐升起了漠漠寒意,语意含着讥讽:“一只兔子你就扣人,你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么。”
白金禄为她拉开了桌子前的椅子,示意她坐,然后道:“是朱老六仗势欺人。”
善宝不坐,一旋大氅,颇有些凌厉:“你的意思,朱老六仗着参帮来欺负你渔帮的人?”
白金禄笑而不语,完全没料到善宝同他吵得如此凶。
他默认,善宝道:“一只兔子你就说朱老六仗势欺人,那么你在我出嫁前一晚贸然闯到客院,邀我去腊梅岭,是不是仗势欺人呢?”
白金禄一怔,意外到让他震惊。
事后善宝也觉得自己这样出卖白金禄实有不妥,都是情急下的口不择言,这或许是她此生追悔莫及的事之一。
事后白金禄也曾问善宝,我在你心里一文不值么?无论是闯客院还是扣朱老六,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事后祖公略也说善宝,揭短,其实是处理问题最笨的手法。
眼下的善宝顾不了太多,或许是被参帮大当家这个名头架得太高,今个若是救不出朱老六,她实在怕祖家那些人及至整个参帮瞧不起她。
她看见白金禄笑了笑,笑得让人玩味,然后回头喊刘春:“放人,送客。”
放人,是放朱老六。送客,是送善宝和祖公略。
善宝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把白金禄得罪,倘或他以前是喜欢自己,只怕以后就是恨了!
第九十七章 龟孙,毒死你
轻松的解决了问题,善宝的心却像负了重物。
三人只管赶路,彼此毫无交流,善宝是后悔解决此事用错了办法,祖公略却是性格使然,朱老六蔫头耷脑在最后头跟着,他真不曾想善宝会来救他。
回到祖家大院,朱老六同来,因着过年,他先去上房看望了祖百寿,曾经的靠山轰然倾塌,他心里五味杂陈,随后去客院看望善喜,曾经肝胆相照,大年下的,走个过场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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