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祖静好性子刚强,没有哭,却拉住祖百富的胳膊哀求:“二叔,我爹还没咽气呢,您再去请个郎中给瞧瞧。”
祖百富满面愁容:“大哥他被胡海蛟一棒子打在脑袋上,即便是皇宫大内的御医来看也救不好。”
五少爷祖公卿怒道:“待我杀了胡海蛟为爹报仇!”
他母亲孟姨娘一把拉住他:“胡闹,你爹那样好的身手都打不过那个贼厮,你去岂不是白白送命。”
大少爷祖公远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四少爷祖公望眼喊泪水。
即便是新得宠的琴儿都哭成泪人,感情放在一边,祖百寿真死了。她现在可是连个名分都没有,势必被打回原形。
独独乔姨娘,静默而立,不言不语,亦没有任何表情。
在场的还有朱老六,他来吃喜酒,遭遇这种事情也是始料不及。刚刚他也有动手。此时身上血污斑斑,不知是来自他的伤还是来自那些山贼。
只不见了白金禄,早起他说犯了喘病。已经回了自家。
知县孔明亮也在,祖百寿同胡海蛟的纠葛他并不知情,祖百寿出了意外,他这个父母官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夸下海口,誓要把山贼剿灭干净。
你一言我一语。你方哭罢我接着嚎,正乱成一锅粥时,祖公略走了进来,他身后是老郝还有善宝并李青昭。
众人见他还家。先是欢喜后是哀泣,隐在人堆里的文婉仪此时走了过来,先瞥了眼善宝。然后高兴的朝祖公略唤了句:“相公!”
祖公略听着刺耳,这样的场合也没多说。只是来到炕前,静静的看着祖百寿,思绪纷乱。
祖静好平素与二哥哥要好,过来挽住祖公略的胳膊道:“二哥你要是早点回来,爹就不会出事了,要不咱们现在上天云寨把胡海蛟杀了,给爹报仇。”
十五岁的小姑娘,说出这样天真的话也是见怪不怪。
祖公略拍拍小妹的手,温言道:“天云寨易守难攻,不然早被孔大人给攻下了,此事需从长计议。”
孔明亮连连称是,祖公略如此说,也是给他台阶下。
祖静好嘟着嘴:“那爹就白白死了。”
她的生母郝姨娘一拍她的脑袋,呵斥:“胡说八道,你爹活的好好的。”
孟姨娘劝着郝姨娘:“童言无忌,小孩子懂什么。”
祖静好朝母亲哼了声:“爹活着为何不说话。”
大家正吵吵嚷嚷……极其轻微的呻吟,众人循声一看,见祖百寿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祖静好兴奋的喊道:“我爹活了!”
郝姨娘急忙把小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怕她再口无遮拦。
祖百寿没有死,家人都分外高兴,只是他艰难开口却道:“我怕是活不成了,此后,参帮还有祖家大院,就由,由,由……”
双目转动像是在找人,手哆哆嗦嗦抬起。
祖百富忙迎了上去。
祖公远也迎了上去。
李姨娘同样。
祖静嫆把丈夫往前一推。
老郝蹭了几步。
祖百寿拼尽全力一指:“由他(她)来做主。”
祖公远见是他的方向,难以克制的笑了,突然他身边的李青昭一个趔趄,撞得善宝踉跄而出,也就挡在了祖公远面前,祖百寿瞪起眼珠子看着她,最后手啪嗒落在炕上。
李青昭大呼:“表妹,你是参帮和祖家大院的大当家了!”
众人先是为这个惊骇,再去看祖百寿,继续双目紧闭,皆以为他死了,于是嚎哭一片。
祖静好从扑向祖百寿的人里钻进去,手按在父亲心口,突然大声道:“我爹活着。”
众人愣了愣,祖百富去探探大哥的鼻息,果然活着。
只是祖百寿虽然活着,却并未清醒,直至天黑,又先后请了几个大夫,各自都是束手无策,雷公镇这样的活死人并不鲜见,所以大家也就不足为奇。
交了夜,祖家大院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甚至比往常更多点了些灯笼火把,防止胡海蛟再次来袭,不过祖公略在家,众人还是吃了颗定心丸。
上房,也就是新房,有祖百寿在静养,善宝被安置抱厦内暂住。
对于祖家大奶奶这个身份,特别是参帮总把头奶奶的身份,她还没用心去考虑,没料到胡海蛟会来抢亲,事情发生突变,谁都始料不及,一时间也就不知该如何面对。
明珠在上房照顾祖百寿,拨给善宝几个小丫头先使唤,心里烦,她就把婢女全都打发出去,自己就枯坐在炕上发呆,这是她的新婚之夜,所以抱厦内也被点上了喜烛,足有小娃胳膊粗细。
坊间有这样的规矩,新婚夜喜烛要长明到天亮,善宝晓得此事,忽然想起锦瑟穿自己喜服和李青昭坐自己婚床的事来,那些被视为不吉利的事果然应验,如今自己同寡妇没什么区别。
应验的好,她咬着牙,忍者烫,一把掐灭了支喜烛,随后又掐灭了另外一支,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不吉利之事再次发生。
灭了喜烛,唯有墙角一盏油灯投着微弱的光,房里也就暗了下来,她继续枯坐,实在百无聊赖,就一杯接一杯的吃茶,吃到最后肚子无处可放,遂出去找茅厕。
初来乍到,辨不清哪里是哪里,正想寻个人问,忽见有两个黑影蹑手蹑脚的往抱厦的窗户边靠了过去,还听见对方小声道:“最好一刀毙命。”
她倒吸口冷气,怀疑这两个人是来取自己性命的,因为祖家大院都知道抱厦内住着她。
那两个黑影已经撬开窗户翻了进去,机会难得,她撒腿就跑,怕杀手入了房内不见她会出来追,拼命的跑,慌不择路,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竟不知自己跑到了何处,耳听身后有脚步声,也没搞清是巡夜的护院还是那两个杀手,吓得想躲避,举目看面前的房里亮着灯,管不了太多,她跑过去敲门,没人回应,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就用力推门,巧的是门没上闩,她就走了进去。
一股热腾腾的气息扑来,才发现里面浓雾般的萦绕着水汽,大冬日的,水汽特重,对面都看不清状况,她摸索着往里走,听有人喘息,她还以为是杀手寻了进来,猛然回头去看,脚下就绊到一物,随后身子仰倒下去,噗通!落在水里,与此同时,水里嗖的窜起一个人。
第六十七章 我该怎么对你负责
善宝拼命挣扎,不识水性,遇水则慌,更别说这水实在太热,纵使她穿着衣服鞋袜,一会子便浸透,灼得皮肤火燎燎。
突然,手被谁抓住,随即她被捞了出来。
“你平时不洗澡么,怕成这个样子。”
声音不高,闲适中透着威仪,隔着浓重的水汽她看见了祖公略,见祖公略湿发披散,身裹长袍,衣领交叠处露出一截健硕的胸肌,不用问,刚刚人家在洗澡,然后自己不慎撞入,入了浴房又入了人家的澡池子。
“主要是那水太烫。”
她为自己的狼狈辩解,努力回想方才有无看到祖公略的赤体,觉得既然回想得如此费神,应该是没看见,摸着心口暗自庆幸,偶听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传来,回头去看,玉石垒砌的水池子里正在冒泡,像煮沸了似的。
这间浴房底下是汤子,热得能煮熟鸡子,长年浸泡有益身体,祖家大院独此一处,因别人受不了这样的烫,遂成了祖公略的私有。
善宝不知是地下泉,还为水池子底下烧火呢,所以好奇的转身去看,青石铺就的地面非常湿滑,她转的也不够灵巧,所以直直扑倒下去,关键时刻祖公略伸出腿来用脚把她勾住,于是,惊骇之时她看见了祖公略裸着的小腿。
男女授受不亲之意,是指男女之间亲手递送物事都不可以,更别说看见对方的身子。
其实这不是善宝第一次窥见男人的身体,十三岁时,她同表姐李青昭偷偷溜出家去勾栏看戏,戏散场时却不见了李青昭,她只好到处去找。无意间闯入一所屋子,同样的水汽缭绕,同样有个男人在洗澡,不同的是祖公略躺在玉石池子中而那男人坐在木桶里,两只嫩白的手臂随意搭在木桶边缘,更不同的是,那男人没有祖公略的功夫。不能从水里一跃而起且在瞬间裹住衣袍。还不同的是两个人的态度,处变不惊的祖公略好整以暇,而那男人竟然大骇。指着她喊:“你看见了我的身子,你要对我负责。”
看见了他的胳膊而已,善宝问:“我怎么对你负责?”
按例若是她两个性别调换,善宝该娶了对方。可自己是姑娘家,娶他是不能。
那男人道:“你嫁给我。”
这。算谁对谁负责?善宝当即拒绝。
之后,那男人竟然神通广大的找到善宝家里,天天去缠着要她负责。
最后善宝很是负责的——让家丁把他打了一顿,据说那男人是勾栏院的剧作。他还专门写了本书叫《凰求凤》,里面还有插图,画的就像卓文君隔墙听司马相如弹琴。一个女人隔着门偷听一个男人洗澡。
那书善宝看得哈哈大笑,隔着墙偷听男人洗澡。只能听个撩水声,怎么就叫凰求凤了?
李青昭道:“所以你不能当家,关键你不会想象,你可以由撩水声想到木桶,由木桶想到木桶里的人,由人想到男人,由男人想到赤体,由赤体想到偷情,由偷情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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