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少年眉目如画,精致非常,乃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再加上其本身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远远的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尊不会说话的貌美菩萨,所以对陈巘更是知之甚少,只晓得他乃是晋阳侯的嫡孙,少有才名,华都有不少名门闺秀都心属于他罢了。
在那年少轻狂倒是也偷偷羡慕过这少年这般好的桃花运,但终归是交往不深,了解不详。
不想记忆之中的惊鸿一别却成了今日的天差地别,谁能料到当年那个清俊矜贵的如玉少年如今竟也成长为了一代名将,不但天下闻名还立下了彪炳千秋的功绩。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对手,他既是尊重敬佩又是小心提防。
只是傅安博这边心绪迭起,但陈巘却是对傅安博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哪怕没有傅安蓉这一出,但是当年傅安远掳走清嘉就足以让他对晋阳侯府恨之入骨。
现在事已至此,双方都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便将一切都交给手中的长剑吧。
武者之间,无需多言,只用一个眼神的交汇便懂的其中含义,陈巘率兵径直与李林李达会合加入战局。
原本这昭阳殿本是这后宫之中也算是极为宽大宏伟的宫殿了,但现下双方激战一团竟然略显局促,人是一批一批的冲进去而后接连倒下。
陈巘纵马杀进去的时候,但是那傲视群雄的气场便无人胆敢掠其锋芒,唯有傅安博避无可避,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一个人是今日这场生死博弈的胜者。
双王汇,天下惊。
彼此都是战场之上的佼佼者,现在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原本陈巘完全可以借着兵力优势实行碾压,傅安博的援军已然被陈巘下令堵在了玄德门口,这个时候若是实行车轮战定然能将傅安博步步蚕食,逼进绝路。
没有人比陈巘更加擅长对战争局势的把握了,他一旦出手那便是杀招,绝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退路。
只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虽然也是看不起晋阳侯一门,但傅安博曾经也算与他齐名过一段时间,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交手。
本来也该绝无可能,但不想世事变化却有此一朝,陈巘倒也起了几分想要一决胜负的意思。
男人嘛,哪怕外表再怎么温和,但骨子里仍然是极度好斗的动物。
这般想着傅安博已经先发制人提刀冲了过来,陈巘不慌不忙的驱马上前。
“铿砊——”
刀枪相击,火光一闪。
傅安博在与陈巘交手的那一刹那,只感觉提刀的手在与他长枪碰撞的瞬间些微麻痹,再而后就是虎口瞬裂,猩红的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淌至刀面,在那素白的锋刃上留下一道极为鲜艳刺目的殷红。
再看陈巘毫发无伤,手中长枪在半空中顺势划了个半圆而后不等他喘息便是朝着他胸口刺去。
这一击来势汹汹,傅安博堪堪一避吗,险险的错开了枪头但却又被他就势一拐给击中了左腹。
虽然腹部阵阵抽痛,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喉间,眼见着就要破口而出,但傅安博生生忍下那一口废血,硬是强忍着内伤不甘示弱,贴身上前便是一个斜劈,微微擦过陈巘的右手,刹那一声闷响便是素袍被割开的声音,不须臾便见他右臂有鲜血渗出。
傅安博忍痛挑眉,呵,你给我一枪,我给你一刀,如此也算是扯平了。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可能其他人不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态,明明自己这边已然显出颓势,战败几乎已经是不可逆转,但他还是固执的要打败陈巘。
谋定后动,自己不如他,但单枪匹马一定要赢一次。
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这是身为武者的执着,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的时候,只有满心的战意而无丝毫的退缩。
那是一种兴奋,棋逢对手的激动,所以越是疼痛越是能激发几次的战意。
所以傅安博的脸上不禁没有丝毫的痛楚神色反倒是眸中有隐隐的血红,戾气暴涨,杀意沸腾。
陈巘,你死我活,非我所愿,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此生无缘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今日我便要以你的鲜血和性命为代价,证明我傅安博不必任何人差!
不得不说,这么长久以来,傅安博过的一直都不算如意。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的人生已然是极为完美,但无人知道背后他心中的压抑,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这么多年来虽说一直相敬如宾,但灵魂却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这不是他想要的女人,这不是他想要的婚姻!
再说前程,原本也该是无量,早些年确实如此,他是军中新贵,朝中栋梁,少年成才,声名远扬。
但是到了后面以至于现在世人说起战争,武将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真的好不公平!
他只是比陈巘少了些气运罢了,但却注定了这一生都毕竟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成为这一代军事历史上不浓不淡的一笔。
与他的名留千史相比,那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难道他就真的比陈巘差吗?
傅安博不服,这些一直都埋藏在心里的呐喊终是在这一刻全然的爆发了出来!
既生瑜,何生亮!?
哪怕今日功败垂成,但我也要向世人证明,这偌大的严朝不单单只有一个陈巘!
傅安博就是抱着这样的决一死战的心思,猛然向陈巘扑了上去,光是从他癫狂的目光就已经知道他此刻已然被杀念控制,沦为了一只只知道战斗的机器。
可念头越是疯狂但脑子却越是清醒,虽然刚才才略微一交手,小试牛刀而已,但傅安博却马上就明白过来,陈巘的马上功夫要好上他太多。
但看他在高马之上将那一柄在普通不过的长枪使得游刃有余,气势万钧就知道自己若是与他马上论输赢,争高低,那必然不行。
所以才疯狂的扑上去,在他长枪横扫过来的瞬间屈身弯腰,一刀砍在了陈巘的坐骑之上,马儿吃痛,哀鸣之中骤然倒下。
傅安博怒吼:“你给我下来——”
陈巘应对如流,在马倒地的瞬间翻身下马,傅安博居高临下,位置其佳,或劈或砍,占尽优势!
于是马上反手就照着陈巘的颈脖一刀挥下,陈巘从容不迫,一个鹞子翻身险险避开,马上又是‘投桃报李’给了傅安博一枪。
“高处风景虽好,但终归不甚严寒,抚远将军何不随鄙人下来,”一枪虽未击中傅安博但却生生将他座下的马鞍挑下,不由勾唇一笑:“瞧一瞧这地面上的好处。”
傅安博的马儿受惊,狂态大发,无奈之下,他也只得顺势下马。
于是两人又从马上战到了马下,一刀一枪,你来我往,速度之快,几乎让身旁之刃纵然有心想插进去帮把手,助攻一下也是不能。
不过是片刻功夫,两人各自添伤,陈巘左肩淌血,傅安博口吐朱红。
陈巘的反手一枪正好打中了他的胸膛,虽然不是枪头,但却充满力量,陈巘内功深厚,凝于器物,便可以杀人于无形。
不留给傅安博任何喘息的机会,陈巘无视身上的皮肉伤,手中长枪没有半分凝滞,集浑身内力于武器,悍然一击!
再出他成名绝招——坤定游龙!
这动作实在太快,傅安博心知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的提刀一挡。
“锵——”
长枪两断,宝刀龟裂。
傅安博这临危一挡,虽是挡住了枪头,减缓了攻势,但手中的佩刀却是再也受不住这样澎湃深沉的内衣,绝命一击,那锋利无比的刀身上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纹路,已经是无力再为他征战。
而傅安博自己的右手臂也是一阵锥心之痛,宝刀尚且如此**更是不值一提,骨头也被生生震断。
那一瞬间,他明白自己终是输了。
一切的一切都输得一败涂地。
身体的剧痛让他几乎无力站着,浑身的骨头都仿佛不再与自己有关系,但他还是顽强的站着,看着陈巘单手提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在他身后又有无数人围了过来,像是战争胜利之后抓获俘虏的样子。
若是可以早在他意识到自己输得彻底的时候就该当场自刎才是,可惜现在他却连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
陈巘表面上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狼狈,但表情从容,步伐沉稳,再观他虽是并无什么明显外伤,但内里早已经不堪重负。
真是……
傅安博无力的闭上眼,等待着他最后的一枪锁喉,但不想明明感觉他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但却只闻他淡淡一句:“押下去,召太医。”
他诧异的睁开眼,只对上陈巘冷冷淡淡的目光。
这样的波澜不惊,毫无欣喜,原来,原来——
只有自己一个人将这场决战当做荣誉之战,正名之战,而对方却丝毫未曾介意,亦或是……将自己放在眼里。
输了,输了。
一切都完了。
*********
昭阳殿这边的纷乱已经结束,李林和李达按照陈巘的吩咐带着剩下的人前往兵力薄弱的宣武门驻守。
卫扬则是在傅安博束手就擒之后闯进昭阳殿内将带着十一皇子躲在内室的傅安蓉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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