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妈妈所说的“汤”,正极显眼地放在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里。雷寅双毫不犹豫地将那药包里的药粉全都倒进了那两碗“汤”里,然后又按原路退了出去。
她正想再次翻上屋顶时,却忽地站住了。她才刚想到一个问题——那杀手是要找江大麻烦的,可这内宅里到处都是女人,万一他行事不成,仅女人的尖叫声就足以叫他暴露了……
显见着她果然是业余的。直到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若要刺杀江大,显然在新房和前厅都不是最有利的,当然是于他回新房的路上更容易找到机会。
这般想着,雷寅双也不上屋顶了,干脆向着前厅潜了过去。
她这里既要防着那些巡夜的人,还要防着被杀手看到反过来找了她的麻烦,加上她的“业务”实在是不熟练,于是一个不小心之下,竟跟两个巡夜的撞了个脸对脸。
那两个巡夜一愣,立时就看到了她脸上蒙着的黑巾——不用说,不是强盗也是贼了。
“什么人?!”二人立时暴喝一声,敲着梆子就向她追了过去。
雷寅双拔脚就是一阵狂奔。眼见着前方一棵大树,她想都没想就窜了上去,却不想迎面一阵刀风袭来。亏得她早将鞭子拿在了手上,那鞭梢一卷,将她送上另一根枝干,却是恼火地回手就回敬了那偷袭她的人一鞭子。
叫她没想到的是,那人一闪身,虽然执着匕-首的手逃过了她的鞭子,她那鞭梢却是一下子就卷掉了那人脸上的蒙面巾。那人大惊之下,也顾不得跟雷寅双纠缠了,跳下树就窜了出去。
那雷寅双原也想往另一个方向逃窜的,却不想几个巡夜家丁已经从几个方向跑了过来。也是她运气好,那些人没看到她窜上树,就光看到那个杀手从树上窜出去的背影了。
“在那!”
立时,众人全把那杀手当作了雷寅双,敲着梆子就追着那个杀手跑远了。
直到树下再没人经过,雷寅双才长出一口气,又伸手抹了抹额头。三姐以前总打趣她,说她这人似天生头顶祥云一般,虽然会惹麻烦,可每回竟还总能于关键时遇难成祥……以前她是打死不认这说法的,她认为她之所以能于最后掰回局面,靠的是她自己的实力。今儿的事却是叫她不得不承认,自个儿的运气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好。遇到个杀人犯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经这一闹,侯府里原本松懈了的防卫立时便收紧了起来。此时便是雷寅双还想找着谁晦气,也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如入无人之境了。她不敢再惹麻烦,便认了认方向,飞速跑回了蒲园。
直到回到蒲园,雷寅双才想起来,她把泰山给忘了。
等月影跑出去把泰山给找回来时,这小子早已经吓哭了。
“还、还当您被抓了……”泰山抹着眼泪道。
这时雷寅双才知道,那府里似乎并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人命案,都当不过是有贼偷趁着他家办喜事遣了进来——这倒是常有的事。
这会儿府里各处都加紧着排查,花影不安地看向雷寅双道:“这时候肯定是出不去了。”
雷寅双倒也不慌张,皱着眉头想了想,回头吩咐着泰山道:“好像华山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她对江苇青的几个小厮可远比对他这几个“影”要熟悉得多,“等一下你出去后,看看华山回来没。他若是回来了,你叫他别让人看到,先到我家去呆着。明儿一早你再进来,我再扮作华山的模样跟你一同混出去。”
泰山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立时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大松了口气。只是,他正要依着雷寅双的吩咐出去时,那蒲园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拍响了。
众人顿时一阵慌乱。
雷寅双赶紧压着手掌叫众人镇定下来,又道:“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来排查贼偷的;另一个,应该也是想来问一问小……世子下落的。”又道,“若有人问,你们就说,世子送忠毅公夫人回府了,因已经这时辰了,夫人怕世子犯夜,就留世子住下了。”又对泰山道:“就说你是才刚接到消息,所以才进来通报一声的,这会儿你们正打算去回禀老太太和侯爷。至于我……”
她看看几个“影”,见那个已经哭红了眼睛的鸿影身材跟自己差不多,便道:“找一身你的衣裳给我。”
雷寅双这里跟着鸿影去换衣裳时,花影已经把那敲门之人引进了蒲园,且按照雷寅双的吩咐把话说了一遍。好在那些人并没有像雷寅双猜的那样有胆子搜查蒲园,只略看了一看,那为首的婆子还说了几句“世子果然长大了,出门都不记得跟老夫人打声招呼”之类的风凉话,然后众人便都退了出去。
因着这样那样的意外,雷寅双那颗报复的心原都已经淡了,这会儿听着一个管家婆居然也敢话里带刺的讥嘲江苇青,她那“护犊子”的性子立时就暴了起来。
等花影被老太太教训得眼泪汪汪地回来时,就只见穿着身丫鬟服饰的雷寅双正双手叉胸,低头坐在椅子里敛眉沉思着。见她进来,雷寅双抬头问道:“江大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花影道:“老夫人没让惊动那院里。”
“哼!”雷寅双立时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花影又道:“因进了贼人的事,侯爷发怒了,只怕……”
她的话虽没说完,雷寅双也知道,她这是替她担心,怕她明天不好脱身。
雷寅双倒也不惧。她相信,便是她脱不了身,等明儿江苇青醒了,他也能想到法子帮她脱身的。
想到个“醒”字,她却是忽然就想到钟大夫说,他有可能醒不过来的事……雷寅双天性乐观,任何事都不愿意去想不好的结局,可便是如此,她仍忍不住一阵低落。
忆着江苇青软软伏在她肩上时的重量,忆着他对她低喃着“守着我,别让人碰我”时,那全然松懈下来的模样,雷寅双的唇角抖了抖,忽然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胸口闷闷的好一阵抽痛……
几个影垂手站在一边,不时偷偷向着雷寅双偷窥过去一眼,然后又不时地相互交换一个眼色。
江苇青和他这几个小厮丫鬟的关系,远不如雷寅双和她那几个丫鬟亲近。可以说,他的这几个丫鬟和小厮,其实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江苇青对他们,从来只要求他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好,再多的,他就不乐意叫他们知道了。所以江苇青的那点小心思,这几人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便是去年花影曾被要求招待过一回雷寅双,她也以为,那是因为忠毅公曾救过世子的缘故,偏听说自大兴立国前,侯爷就曾吃过忠毅公的大亏,对那府里很是不待见,世子爷不好顶着侯爷的不满向忠毅公府里示好,所以这才这般曲折安排的……
而今儿的事,则是全然颠覆了几个丫鬟的印象。直到这时她们才意识到,自家世子跟这位大姑娘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而这位大姑娘,又显然更是“非同一般”……
四个影守着雷寅双枯坐了足有半个时辰,月影不由拉了拉花影的衣角,示意着她上前。
花影想了想,便上前一步问着雷寅双:“这时辰离天亮还早着,姑娘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落进沉思里的雷寅双一怔,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话毕,便看到那条案上的自鸣钟上显示着,此时不过才是子正时分——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居然离她翻墙闯进侯府才不过过了半个时辰而已。
雷寅双皱了皱眉,吩咐着那四人下去各自休息,她依旧以双手叉着胸,坐在那椅子里一阵不高兴地拧眉——她还没替小兔报仇呢!
可她不休息,那四人哪敢休息,便都站在一边陪着她。
雷寅双见状,只得装着个休息的模样,却是没有去旁边待客的厢房,而是挑了江苇青书房后面的那张小床躺了下来。
见她歇下了,几个影退出去后,不免一阵面面相觑。若说去年时,江苇青悄悄安排着花影那般行事,几人只当是他在这府里做不得主,才不得不那样避着府里的人行事的,如今那番作为,却是又有了别样的含义。顿时,几个影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偷窥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天性直爽的月影忍不住道:“只当我们世子爷是感着那府里的救命之恩,原来……”
“嘘!”她话还没说完,便叫最为沉稳的花影拉了她一把,道:“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月影赶紧收了口。顿了顿,又道:“可我们爷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雷寅双自己心里得了结论,却并没有跟这几个影说。连她今晚的遭遇她也不曾透露分毫。
月影这般说时,几人全都看向雁影。向来心思最玲珑的雁影道:“我猜,定然是我们爷在那院里吃了什么大亏。”
鸿影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了,道:“都是我不好,没看顾好世子爷……”
月影不耐烦地打断她,问着众人道:“你们说,大姑娘来是要做什么的?”
花影立时道:“阿弥陀佛,还是什么都别做吧。这要是出一点什么事,剥我们的皮也赔不起呀!”
这般说着,几人一阵不安。月影道:“我去看看。”
而,等她转过书房里那扇屏风时,就只见屏风后的床上竟空无一人……雷寅双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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