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难不成当时看到的身穿谭笑萍衣饰的尸体其实不是她本人?
想到此处,贺文彦心底又升起些许希冀:“是她吗?你在哪里见到她了?”
“她自言名叫陆珍娘。”贺采琼道,“家中对来她来历的说法是无双的救命恩人,大伯夫妻俩一直想报答她,见她擅于烹饪,便安排她教授几位姑娘厨艺。”
贺文彦听了半晌,只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追问道:“是或不是,难道你认不得?”当年事发时贺采琼已有十一二岁,年纪不算大,却早已晓事,又与谭笑萍朝夕相处,再重逢时没理由认不出。
贺采琼长叹一口气,道:“二哥,我当然没忘记过嫂嫂的模样,但……那陆珍娘常年以纱巾掩面,据无双说,她因事故毁了容貌,所以才会如此。”
但凡知礼的人,或许会好奇以纱巾遮面之人的真正容貌,但若人家有言在先容貌丑陋,便不会非要掀开纱巾一探究竟。
“不过,陆珍娘身边带着个名叫陆安的男孩子,两人母子相称,论起年纪来,与当年的侄儿差不多大。”贺采琼又道,“我也是因此才觉得巧合甚多,思前想后好几天,才决定过来告诉你一声。”
她有一天假称外出添置首饰,专门在后门巷子里等陆安从陵光卫衙门回来,好好看一看他。这一看不要紧,除去因习武而高大健壮些,还有皮肤黝黑些,陆安与贺文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采琼怕自己心有所思,看得不准,因而不敢向贺文彦提及,免得他先入为主,错判了情况。
“可当初……也有婴孩的……”贺文彦依然不敢相信,“若说笑萍可以与身量相近的丫鬟换过衣衫,可随行的并无其他婴儿……”
“若二哥觉得不可能,那便算了。”贺采琼道,她只是知道二哥与先头那位二嫂感情深厚,出事后二哥大受打击,才觉得应来说一声,但毕竟十多年过去,二哥早做了驸马,若心思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不,”贺文彦霍地站起来,“不管可能不可能,我一定得去亲自看一看。”
日落时分,大公主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宫,回到公主府,管事亲自迎出,随着一路往正院走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来到正院堂屋时,见到贺文彦等在此处,大公主实在惊讶。
他们夫妻感情不合已久,从贺瑶出生后,连同房都少,两人见面又总是说不上几句便要吵架,发展到后来,若非逢年过节要进宫饮宴的日子,索性互相避不见面。
不过,大公主今日进宫听了喜事,太子倒台,德庆帝开始重用大皇子,这对俞妃一干人来说实在是提振人心的好消息。
她心情甚好,也不同贺文彦多计较,主动找话道:“今个儿什么风把驸马爷吹过来了?可是与采琼妹妹有关?若是妹妹那里有需要帮忙的,我做人嫂子的一定会尽心出力,驸马只管说吧。”
贺文彦等大公主的时候早把想说的话捋顺了,当即道:“采琼妹妹并非来求助的。郢王爷送了新鲜的秋蟹到汝南侯府上,采琼妹妹见材料甚好,亲自烹煮了橙酿蟹送过来,可惜你回来的太晚,怕不新鲜吃坏肚子,已经倒了。”
他说一半,怕大公主多心,又解释道:“若是你想吃,改日再让她送些来。”
大公主到底是皇家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不会计较一只半只螃蟹的事,只道:“难为她有心。不过,驸马你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贺文彦摇头:“当然不。我是为了阿瑶。今日与采琼妹妹闲聊时,听说他们府上给姑娘们专门请了一位教烹饪的先生,我想着让阿瑶也去学上一学,将来出嫁后或许会有益。”
说起贺瑶的婚事,大公主当然一肚子气。
格桑她见过,相貌还算说得过去,骑射也是一把好手,作为女婿人选原本是不错。可惜嫁给他就得远到北疆去,离家千万里。大公主只有贺瑶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
大公主不知道这桩婚事里的各种弯弯绕,只知道贺瑶跑到格桑帐篷里被德庆帝撞个正着,因而被赐婚。
她满心埋怨,既怨贺瑶,也怨父亲。
怨贺瑶,是以为女儿相中格桑却不告诉她,胆大包天,胡闯乱撞,结果闹得事情无法收拾。
怨父亲,是觉得他薄待外孙女,他是皇帝,全天下人都得听他号令,贺瑶闯得祸再大,难道还能兜不住,为什么非得下旨赐婚,令事情再无挽回余地。
然而千怪万怪,却怎样也怪不到贺文彦头上,毕竟他连北巡都没有参与。
“我的女儿,难道还需要下厨房讨好旁人么?”大公主强压怒火,说起话来难免态度不好。
贺文彦不愿另生枝节,也不与她计较,只道:“若是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自然不需担心任何事,但她将来去的愿了,有什么事,就是快马传信也得十天半个月,远水解不了近渴,一切还不是得靠她自己。”
道理确实没错,大公主没什么可反驳的,平心静气道:“然而她与君家那些姑娘并不和睦,要不然咱们也请位先生到府里来?”
贺文彦心里有鬼,不愿意让陆珍娘到公主府来,在大公主眼皮子底下行事。
“请先生到府里来当然容易,但我就是想让她学着和原本不和睦的人能够和睦相处,不然将来她去了北疆,若是……”
他话说一半,大公主便举手打断:“能不能别提北疆。”每次一想到独生女儿要远嫁北疆,她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实在受不了旁人在耳边不断念叨此事。
贺文彦果然不再提,改口道:“你若怕她独自一人过去不易适应,可以叫上湘湘,她性情温和,容易相处,如果阿瑶与君家的姑娘有什么纠纷,可以帮忙调解。”
“那就如你所说吧。”大公主道。
难得见驸马对女儿如此上心,大公主不忍再拂他好意,反正他说得也对,贺瑶一直以来都太娇纵任性,也是时候学一学如何沉下心来与旁人和睦相处,不然将来远嫁后,吃亏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111|6.110
第一百一十章:
经过大公主与俞妃轮番出马,自视甚高,不将汝南侯府放在眼中的俞家终于吐口答应让俞湘湘到君家学习厨艺。
贺文彦又要求亲自陪同贺瑶与俞湘湘前往君家,大公主虽觉他对此事如此兴致勃勃有些反常,但到底是自家女儿的事,身为父亲的上心些也无可厚非。
他们成亲十多年,就算争执再多,感情再不好,大公主心底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般,始终希冀着有朝一日能举案齐眉,夫妻恩爱,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偏向往好处想。
三人来到汝南侯府后,管事一面派人将两位女孩子领去厨房,一面打算将贺文彦引去前院书房。
谁知贺文彦摆摆手,拒绝如此提议:“我要去看看她们上课,嗯,虽然小妹多番推荐,但我还是要亲自看过那位先生的手艺才能放心。”
管事着实吃惊,都说君子远庖厨,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大驸马会纡尊降贵往厨房里钻。不过,到底事关云景县主,管事也是当爹的,为了女儿别说下厨房,就是满地爬也愿意,如此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不再奇怪。
虽从小安排厨艺课,但君家长辈们根本不舍得娇滴滴的姑娘们整天关在热气蒸腾、油烟又重的厨房里。
所以陆珍娘授课的地方是专门改建过的,灶台器具一应俱全,但平时不许用以烹煮食物,只有姑娘们上课时才准开火。这还不算,每日课程结束后,还有专门的丫鬟婆子进来打扫、洒水、通风、熏香。
乍一走进去,若不看那排列成行的灶台,还以为进了那位大姑娘香喷喷的闺房。
饶是这般,贺瑶迈进门后,依然下颌微挑,眼神旁斜,傲气十足地道一声:“什么怪味,臭死了!”
她中气十足,不论陪在身边的俞湘湘,还是早等在房内的陆珍娘与无双、无悔姐妹,皆听得清清楚楚,气氛一时格外尴尬。
无悔还记着北巡时贺瑶逼迫自己陷害无双的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愤愤然跃出一步欲与贺瑶理论,无双硬是扯住她短袄下摆将人拉回来。
无双不知道大公主府那边搭错了那根筋儿。皇亲国戚财雄势大,想让贺瑶学厨,什么样的人请不到,为何非得通过贺采琼说项到汝南侯府来学。说没有阴谋诡计,她不信。
大驸马亲自督阵更印证了这一点,连贺瑶这样战斗力十足的人出马都嫌不够,还要扯上长辈来助威。
没看清楚贺瑶所谓何事前,无双不想轻举妄动,为一句故意歪曲的闲话主动踩进陷阱里。
姐妹俩咬耳朵时,俞湘湘已提着一直藤篮走到陆珍娘身边。
“陆先生,这是我家庄子上种的柿子,我和阿瑶一起挑拣了最红最大的,孝敬您尝尝鲜。”
俞家看不看得上君家另计,但人情世故还是得讲究,平日里到旁人家里坐一坐都要带上薄礼,更何况是拜师。
礼多人不怪,陆珍娘笑着接过提篮,道了谢,又随口夸奖俞湘湘懂事。
贺瑶本就是被父母逼着来的,此时更觉不开心,故意重重哼一声,大大翻了个白眼,旁若无人地站到远离无双姐妹的灶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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