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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 (芸豆公主)


“咳……咳”殿门边响起紫衣的声音,那丫头一边制造着声响,一边低着头,将食盘高举,等着她的召唤。
夜云熙扭头一看,一下子竟面红耳躁起来,猛地抽出手,逃也似的,回对面座上端坐了,再招呼紫衣进来。
紫衣托着食盘过来,矮身下跪,置于矮几上,对着凤玄墨恭敬地说了声:
“大人,请。”便手脚伶俐地起身退出去了,大有此地不宜久留的自觉。
夜云熙一个闪神,抬眼去看她,本想要吩咐她点什么,却见着这丫头已退殿外,正感叹她这移形换位的轻功身法,何时修炼得如此出神入化了,接着便是“砰”地一声,殿门合上的声音,砸得心中一惊,索性作罢。
收回眼神,见着风玄墨一脸疑惑,看了看几上食盘,又抬眼看她,忽又嘴角挂笑,那笑里,却是掺着些明白的。
她极力端坐着,垂了眼皮,不想去看此人的痴憨之相,只盯着自己的双手,缓缓说到:
“曦京风俗,生辰这日,要吃上一碗长寿面,才算是庆生。”
一边抬起双手,仔细翻弄着,一边继续说着,声音清凉平淡:
“我不知你往年的生辰,是如何过的,以你的……身份,想要有人替你风风光光地张罗,也不难。今日在我这里,不知会不会寒碜了。可是,你看我五指不沾阳春水,也就不要指望,我能做什么,至多,也就是让紫衣下小厨房去,煮一碗长寿面。紫衣厨艺不错的,你……趁热吃吧。”
一席话,说得客气,却又夹些怨气跟傲气。仿佛不这么怪里怪气,不足以平息她心中涌动,不足以拉远与他的距离,不足以解释眼下这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不足以消解在他那笑意凝视中催生的尴尬。
夜云熙说完,眼睛余光中,瞥见那人似乎坐着没有动,不见举筷的动作,也未闻有何声响,终是忍不住了,抬眼去看他。四目交汇瞬间,她怔住了。
那人看着她,嘴角咧着,仍如方才,痴痴地笑。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无数晶莹流转,仿佛,天上的星星都汇聚在里面,凝成一颗又一颗的水珠子,不停地往外涌……
她见过男儿哭,那种隐忍的泪水,怀才不遇的惆怅,英雄末路的悲壮,或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却未曾见过,如他此刻这个哭法,一边笑一边流泪,无声却灿烂。
先前,怕见他笑,因那笑,总是有些勾魂慑魄的意味,此刻,却觉得宁愿见他笑,也不愿见他哭,因这哭,哭得她心中,犹如山崩地裂,心神俱灭,哭得她直想沦陷。
“你……别哭啊。”她有些纳闷,会不会是方才自己哪句话,勾起他什么伤心事,又有些直觉,看得懂那泪水。硬了头皮,伸手拾起盘中筷箸,递与他。
那人伸手接过,却迟迟不动筷箸。夜云熙有些不知所措,殿门刚才被紫衣合上了,屋子里有些闷闷的,她便索性起身来,想要去将香炉里的熏香熄得淡些,也可缓解些盯着别人吃东西的尴尬。
待站起身来,绕过矮几,迈出两步,突然一股力量将她膝间裙裾缠住,低头一看,那人一个转身,刚好将她双腿抱住,又将头贴在她腿上裙褶里,那模样,怎么有些……无赖。
她看得哭笑不得,又迈不开腿,只有没好气地问他:
“你……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给我庆过生,我……也没有吃过长寿面。”那人将头脸埋在她裙间,深深吸口气,闷闷地说。
夜云熙听得心中一颤,也不知是不是脑中闪神,一句话鬼使神差地从嘴边溜了出来:
“这有何难,以后每年今日,我替你庆生便是。”
觉得膝间一松,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执着地看她,像是在确认刚刚听到的话。她才意识到有些失言了,便想着该怎么着诓哄过去,就当哄一个要糖吃的孩童吧:
“先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幸好那人没有继续缠着闹,追着问,依旧是红着眼眶,腆着笑脸,哑哑地说了句:
“我……舍不得吃。”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五十九章微妙之关系

熙乾四年的春天,似乎转瞬即逝。刚刚还是百花争艳,俏立枝头,几场春风化雨,已是谢了春红,绿叶成荫。
这年春日里,曦宫的八卦是非,也格外多。先是四妃入宫,这些个主子娘娘们,虽说少女初成,眉眼间青涩未退,却皆是携着世家厉害而来,明里暗里的争宠斗狠,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这天子后院的热闹,本不也干夜云熙的事情。皇后凤宛宁掌着六宫,筹谋决断,渐渐娴熟,那几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也吵不到她桂宫来,可怕就怕,故意找麻烦的。
柳家的七小姐芙苏也许是个有福气的,封的是德妃娘娘,四妃之首。二月进宫,四月里便诊出了喜脉,有了身孕。可这德妃娘娘也是个顶娇贵的,在这暮春初夏之际,龙裔孕在身,更是觉得宫室潮湿,蚊虫渐生,便睡不安生,吃不妥当,渐渐竟有些胎相不稳。
皇帝一高兴,又一着急,自然有些娇宠,便问她想要挪个什么地方。这位识大体的德妃娘娘委屈将就地说,劳师动众,夺人所爱,皆是不妥,不若这样吧,听太医说了,丹桂宫的后园子里植有桉树,可驱蚊虫,就到表姐姐那里去借住吧,反正她眼下就要出阁了,应该不会在意。
皇帝还在犹豫,能不能给他的皇姐送一个大肚子妃子去添堵。凤宛宁在一边听了,一个眼神,使了个身边的亲信宫女,一路赶至桂宫,将德妃娘娘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了夜云熙。
夜云熙听了,冷笑一声,立马叫来花匠,将拥樨殿前与后园子的,所有桉树,齐齐连根挖了起,给德妃送过来,啪啪啪一阵巨响,扔在庭前,堵得正要回太极殿书房勤政的皇帝,连宫门都挤不出去。
皇帝自是不敢再提此事,硬了头皮转回去,想些另外的安慰法子,摆平他的妃子。
可这厢,夜云熙看着桂宫里尚未填平的坑洞,一阵无名心火上涌,这都还没走呢,就开始公然欺到她头上来了。可偏偏凑巧,她正立在门廊下,看着庭中的一地狼藉腹诽呢,宫中司制房绣娘们赶了个正着,鱼贯而来,捧了六月里的嫁衣样式与绣品模子过来,让她过目。
一下子,便犹如火上浇油,那寄人篱下的委屈,前途未卜的恐惧,无人诉说的惆怅,齐齐涌上来,激得她眼眶都有些红。心中不畅,言语间就有些刁难,唬得那群绣娘子端托盘的手都有些抖抖索索,四月的天里,竟一个个额角微微渗薄汗。想来是素闻性子古怪,给传言吓的吧。
瞧着这老鼠见猫的光景,夜云熙也有些意兴萧索,她本就对这嫁北辰的姻亲不存期待,要穿戴什么,要陪奁什么,其实也不想如何讲究,一切尊礼制办就行。遂平了心气,草草应付了事。
等打发了秀娘们,她坐在殿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间抬头,见着日头偏西,树影窗格,投下长长的阴影,映得这陈年宫室冷清森然,心中对这即将降临的夜幕,不禁生出一丝怯意。
有好几日,凤玄墨未进宫了,说是这段时间,要带鸾卫儿郎们夜训。
三月十七,他的生辰,雨夜花树下,他给她吹了一支西疆小调儿,她陪他吃了一碗长寿面。然后……然后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的约法三章,貌似自动失效。那人仍是日日踏着微微夜色,或是披着烁烁星光而来。他来时,她多半在殿中看书,他就进来,在她边上捡个位置坐了,寻本书陪她看,也不呱噪。她想说话了,他就陪她说,话不多,却总能暖心,或是逗趣。夜云熙也就觉得,还能……容忍。
那人也是小意讨好,日日来,皆带些小吃食或是小玩意儿。或是木樨镇的桂花酒,或是哪家坊间新开铺子的糕点,有时似乎是赶得紧,便在路边折一支开得灿烂的野花枝,或是觅几个熟透的野莓果子,或是拿柳叶编个蚱蜢之类的小玩意儿,再不济,便给她吹首小调儿,或是讲些鸾卫营里的邋遢事,总之,日日变着花样,跟哄小孩儿似的哄她,却哄得她……微微醺意,心满意足。
看来,这有人哄的日子,果然舒坦安逸。几日未见,便心下浮躁,跟猫抓蹄子刨似的。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她是有些习惯了,这习惯了的人,事,还有东西,突然间缺少了,总是不舒服的。
心中一阵思量,越发坐立不安,觉得窗前树影阴森,殿中冷清荒凉,越发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他不来,她就不能去找他么?
一旦起了心,便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紫衣见她坐立不安,问她晚膳想吃点什么。她也没什么胃口,胡乱用了些,就让青鸾备车马,赶着夜色擦黑前,出了宫,出了城,一路往木樨镇去。
等到了鸾卫营,下了马车,抬眼一望,京郊的夜幕,深黑幽蓝,满天星光,微凉的夜风拂面,不知不觉,心头郁结倒是一扫而空,却又添了一丝莫名紧张。
营中火烛点点,倒也寂静。问值守的兵卒,说是凤大人带了一队鸾卫外出,还未归来。夜云熙暗自松了口气,眸光流转,突然来了些捉弄的兴致,索性用风帽兜了头脸,一路寻了凤玄墨的房间,推门进去,又嘱咐那领路的兵卒,不必如实禀报了,就当今夜没有看见过她。
等那兵卒退下,青鸾要替她点灯,她拦住了,让那妮子自己寻个地方安顿自己去,不用管她,然后,虚掩了房门,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屋子里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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