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怕什么,来什么。她瞧着风玄墨垂眸沉吟了几息,突然抬起眼皮来,眸点星光,从她脸上略略划过,去迎着那澹台月的笑脸,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入耳,敲得她耳膜生疼:
“若去东桑,是何身份?”
“哈,我不是正缺一位亲卫军将领吗,你若愿意,就是护国大将军,如何?”澹台月喜形于色,拍着手,大方许诺,又递了眼色过来,朝着夜云熙眯眼,似乎在说,不似你说的那般执拗嘛。
夜云熙心下的火跟着就噌地蹿了起来,原来,还真的是想去攀高枝儿了。瞧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眉来眼去,你情我愿,一拍即合的狼狈奸样!直想站起身来,拂袖送客。却终是理智地忍耐了,只端起茶杯子,喝下几口茶水,平息心头气。
风玄墨问了一句,却不再说话了,依旧垂眸肃立。澹台月未等来他的应答,以为他是未听懂“护国大将军”的意思,又解释了一句:
“阿墨,东桑一国,只有节制三军的统帅,才称做护国大将军。”
夜云熙使力握着手中的玉瓷杯子,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没有将杯子给当场砸地上。护国大将军,好大的血本,就为了来抢她的一个人!
她就继续使劲,捏着手中杯子,凤目圆瞪,瞪着凤玄墨,等着看他如何回答。其实,心中已经在开始泄气,他若说愿意,她承诺在先,自是不能出尔反尔,且也不能再去阻拦他的前程了。他若说不愿……他会不愿吗?这千军将领万人统帅,不正是多少男儿的志向?换着是她,恐怕也会心动的。
接着就见风玄墨朝着澹台月微微施礼,恭敬道了一声:
“陛下好意,玄墨心领了。”又将眸光转过来,紧紧地锁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到:
“只是,我是公主的人,但听公主吩咐。”
言下之意,给她一个颜面,让她来成全,是不?且弯弯绕了一圈,还又将难题给她抛了回来。夜云熙听得窝火,心思却清明得很,是谁前几日,还说要护她一辈子的?亏得她处处替他着想,搬着太医院的名贵药材,给他养伤,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瞧瞧,果然是姐姐心疼的人,将姐姐的意思看得重,倒头来,还是得姐姐说了才算。”澹台月亦听出其中关键,又转过来缠她:
“我也不会平白夺了姐姐的心爱,改日我挑几个出色的,还与姐姐,如何?还有我那弟弟,一直仰慕姐姐你得很,下次我将他带来……”
“澹台!”女皇陛下越说越兴起,夜云熙却突然出声,清冷地掐断了她的话,又沉声问到: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同意了?”
不等澹台月反应过来,她将茶杯子往几上重重一搁,冷冷说道:
“你若真是要寻一个护国大将军,明日我鸾卫营试炼比武,你尽可以来挑,八千鸾卫儿郎,随你选,唯独他,不行!”
反正都要得罪人,也就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了,无非就是说她护小白脸,说她小气,她怕什么?那么多狼狈名声都担了,还怕这些吗?
她一横眉怒目,澹台月倒是识趣地服软了,赶忙打着哈哈:
“姐姐莫急,别伤了我俩和气,我是真心想要寻个出色的将领。既然姐姐开了金口,明日我去鸾卫营挑就是。”
夜云熙突然觉得,是不是又掉进澹台月的某个算盘里去了?却也不愿去细想了,不就是几个鸾卫,她不心疼。也着实不想再跟她继续纠缠呱噪,这桃花面狐狸心的人,看着真是闹心。遂扬了柳眉,提了音量,朝殿门外喊:
“青鸾,送客!”
还真是冷眉冷眼,就将这贵客给撵走了。直到澹台月走出丹桂宫门,她亦未给些好颜色。不强烈地表达自己不喜的态度,这脸皮比城墙转拐还要厚的人,只怕不死心,还要来纠缠。
待送走了贵客,转身回了殿内,却是怒火攻心,上去了就下不来。先是在殿中跟没头苍蝇似的,急走了两圈,又坐下来,端了茶杯想喝口水,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那木头一直在一边立着呢,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跟热锅蚂蚁般狂躁不安,看得她……很没面子。
一忍再忍的手痒,终于爆发了,“咣当”一声,玉瓷杯子被她重重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接着,又是“咣当”一声,方才澹台玉喝过的杯子,也被她扔地上,砸成碎片。
两个杯子砸了,还不解气,转过身去,仰头看着凤玄墨,才觉得是找到了怒气的根源,遂开始冲那木头发难:
“你若是怪我阻了你的前程,现在直说还来得及,明日,你就可以跟着澹台月去。”
“公主……”那人听她连珠炮似的,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一步上前,往她跟前矮身跪下来,头脸刚好在她膝怀上方,换他仰头看着她。
她低头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忍住想要伸手去捧的冲动,又继续愤愤说话,只是,心里莫名上来一阵惆怅,渐渐就变成喃喃低语,又有些委屈气声:
“我就知道,你本事大,做个殿前侍卫,自是委屈了,且又还要替我担些狼藉名声,心里定是怨我。护国大将军多好,谁不想做,多威风,人家女皇陛下多好,人长得好看,武功又好……”
“公主……”那人突然一声轻唤,打断了她。那声音,浓浓的急切,又是浓浓的笑意。
夜云熙像是被换回神一样,有些察觉,自己方才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些。止住话头,瞪了水水的双眼,盯着他,等他的说道。
“我……”这木头终归是根木头,本以为他要如何舌绽莲花,好生宽慰她一番,结果嚅嗫半天,只来了一句:
“我……但听公主吩咐。”
言语间还有些不自在,那张脸就凑在她膝怀处,眉睫闪动,耳根处又来了些潮意,依稀有些雪狐三郎讨好卖乖的模样。
夜云熙看得出奇,又将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琢磨了一下,突然心下一动,伸手捧了那张微红的俊脸,就如平日逗那雪狐一般,略低了头,对上那人漆亮眸光,说道:
“前面那句,再说一遍。”
“什么……前面那句?”那人问得疑惑,脸上却是一副忍俊不止的表情,嘴角酒窝又浮了上来。
她就算是看懂了,这人是揣着清醒装糊涂呢,遂伸了白玉手指,至他脸颊梨涡处,没轻没重地摁着,恶狠狠地说到:
“但听公主吩咐前面那句,别装,你方才在澹台月面前说过的,快说!”
“我……是公主的人。”那木讷之人终是被她威逼就范,在她目光灼灼下,说来却满是羞赧之意,面皮潮红起来,越发显得五官如画,睛亮唇红。
这话,她听得还算满意,这好皮囊,看得也赏心。这才消了些气,撤了掐他脸颊上的双手,转了转腕间,才感到这几日习剑的酸疼上来了,刚好这怒火还有个意犹未尽的小尾巴,需要怎么着消除一下,便嘴角一歪,娇娇地说到:
“手好酸……”
那人仰脸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就着那跪地姿势,抬手将她的手拿过来,搁在她膝怀云锦衣裙上,沿着腕间至手臂,轻轻按揉拿捏起来。
那力道,轻中带重,微微酸胀,很是舒服,夜云熙终是忍不住,跟着嘴角挂笑起来。
第一卷 相见欢 第四十五章鸾卫营试炼
对鸾卫营的儿郎们,有个要求,鸾卫们的平日所练,刀剑本事,拳脚身手,骑射功夫,需得样样过关,还得挑一样来精通。一句话,既要能扛得住贴身护卫主子的差事,还要揽得下沙场冲锋陷阵的活儿。
因此,也就有个规矩,三月一小试,一年一大试。因无战事磨砺,无动乱刺激,需得常常试炼,方能保持血气活力,不让这些精勇男儿荒废了功夫,倦怠了本事。
三月一小试,分类考核,十八般武艺,样样定一个标尺,一个个地来过关。及格的,可以暂时松口气,一边歇着去,即便是到木樨镇上喝杯花酒庆祝一下,也不为过;差劲的,下去闻鸡起舞也好,头悬梁锥刺股也罢,反正,得抓紧恶补。
因为,等到一年一大试的时分,就要决定去留,优胜劣汰了。此时,还够不了那个标尺线的,就得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而能留下来的,继续逐轮比试,最后于八千人中选出顶尖的八人。
正月十五这日,便是这八名千里挑一的人才,于鸾卫营中登擂台,分出个胜负排名的时候。这一日,昭宁要亲自来观战,平日里跟公主较熟络的曦京权贵,也会慕名前来,看中了哪个出色的儿郎,挑回去做个精卫,也是常有的事。
通常也慷慨大方,毕竟,入了那些权贵大佬的眼,也算是这些鸾卫小子们的一种前程机缘,指不定日后,荣华无限。
不过这样一来,这正月十五的比试就成了曦京贵圈的围观盛会。为安全起见,不涉刀剑骑射,只论拳脚,点到为止。且还有个有趣的规矩,前三名的儿郎,除了委以重任以外,还可以当场向提一个……心愿。
于是,除了那精彩的拳脚比试之外,这心愿环节,遂成看点。每次,大家都心照不宣,颇有兴致地等着,听这些鸾卫儿郎们的……奇葩心愿。因为,这些儿郎们,能于千万人中出类拔萃,多豪爽洒脱,心思活络。自然知晓这应景助兴的时刻,该求些什么。若求个突兀的,让公主当众难堪,岂不是多事?
于是,少有正经地求功名富贵的,多是些五花八门,无伤大雅之请求。比如,有求隔壁小娘子或邻家小寡妇的,有求家中八十老母赡养费的,有求公主给家里刚满月的外甥赐名的,有求一张公主笔墨或手帕子做纪念的,还有求告假三月去闯荡江湖的,大有公主想寻开心,咱们就让她开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