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拾起了那只当归,放在鼻边深嗅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也误会了?你也认为江应谋是喜欢我所以才留我在身边的吗?你要这么想,那就跟大公子一样地愚蠢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你,他对你……是一种你可能无法理解的感情,说得直白一点,他喜欢你停留在他身边的感觉,就像养了一只小兔,他喜欢看着这只小兔安然无恙地待在他身边,那样,他会很安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奇怪的嗜好?”
陈冯垂眉抿了口茶:“这是他的私事,我不太好跟你说。不过,我真的很诚心地请你考虑考虑,要么留下,要么离开。你我都不傻子,这样的故作不知持续不了多久,你那可疑的身份终究是会被人翻出来曝光于天下。”
“这是江应谋的意思吗?”
“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林蒲心,应谋真的是个好男人,这世间有多少女子都想一世追随于他,你何不放下从前,安心地侍奉他左右?他不会辜负你,也不会再纳娶别人,你若在,他余生必会忠诚于你,你又何乐而不为呢?一个女人,拼杀争斗终究不是她的正途,得一如意夫君抚育一两个儿女,那才是她该做的。”
她垂下眸去,久久没有言语,良久后,她收拾起那几样药材起身道:“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先走了。”
“蒲心姑娘……”陈冯起身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倘若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别告诉应谋,我会送你的。”
“好……”她抿了抿嘴唇,嘴角露出一丝丝苦笑,“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陈冯拱手道:“多谢!”
她离去不久后,晋寒来了,见陈冯坐在一堆药材前发神,走过去坐下问道:“想出什么头绪来没有啊?想出刺客是哪路的了?”
陈冯凝着手里的那支人参,晃了晃脑袋:“我没想那事。”
“你不是想那事儿,那你在想什么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刺客找出来,你不知道吗?”
“我方才跟林蒲心说了。”
“跟她说什么了?”
“要么离开,要么留下。”
晋寒稍微一愣,继而明白了陈冯那话的意思,因为两人私下也议论过这事:“她怎么说?”
“她说她会考虑。”
“那你觉得她会离开应谋吗?”
陈冯深呼吸了一口气,眉梢处带着淡淡的愁:“说实话……我觉得会……”
“那不很好吗?”晋寒摊开手道,“她离开了是好事儿啊!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愁眉不展呢?难道你想她继续留在应谋身边挖坑设陷阱?这回的事看起来是不像她干的,但谁能料到往后她会对应谋下什么狠手呢?走了好啊!早走早好!”
“可我担心应谋……”
“担心应谋什么?怕她走了之后应谋会伤心难过,就像从前那样?不会的,”晋寒连连摆手道,“她是林蒲心,她不是炎无畏,应谋顶多不习惯个三五几日,久了也就淡忘了。”
陈冯缓缓抬起双眸,目光严肃地看着晋寒:“你知道江尘今日来瞧应谋时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应谋告诉他,林蒲心或许是无畏公主派来的小祭仙,我觉得应谋好像陷得有点深了。”
“什么东西?小祭仙?那是什么玩意儿?”晋寒纳闷道。
“那是炎氏的一个传说,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无畏公主真有小祭仙护佑,也不可能是林蒲心,对不对?”
“应谋是迷糊了吧?传说而已,他真的就相信了?”
“不知道,”陈冯晃了晃脑袋,面带愁容道,“但愿他只是说笑罢了,而不是真的相信了炎氏那个传说。林蒲心不可能是无畏公主的小祭仙,无畏公主不会派一个坏祭仙来报复应谋,她飞升后,必定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又怎么会想着来报复应谋呢?”
晋寒往上翻了个白眼:“我看是你们都想多了!林蒲心就是林蒲心,哪儿来什么小祭仙?应谋是太思念无畏公主了,才硬生生地给自己编出了一个小祭仙,他迷糊你也跟着迷糊吗?要说这事儿很简单,让林蒲心离开,与应谋此生不复再相见,那不就完了吗?有那么复杂吗?别瞎想了,还是好好想想那拨刺客吧!我看博阳最近别想太平了,那帮子家伙实在太嚣张了,接二连三地闹出动静,真想捉来一只好好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开
深夜,江应谋又醒过一回,服侍他咽下汤药后,一身疲惫的她顺势滑下,就靠在床沿边上发起了神。
她很乱,因为乱,而更加身心俱疲。
从树林里回来之后,她不断地在回想从前的种种,她与江应谋的,父王母后的,她是如何重生在这个叫林蒲心的姑娘身上的,以及她是怎样一路从锦城来到博阳,待在江应谋身边到至今的。
每一段旧事,都像一个梦,接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经历怎么样的梦。
轻作叹息后,她抱膝埋首,暂且将脑子里那一股子沉重置于膝上,合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正放空心神时,头顶漩涡处忽然多了一道温热,仿佛有谁轻轻地将手掌覆了下来。她稍稍一愣,缓缓抬头:“公子您又醒了?”
“弄醒你了?”江应谋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歉意。
“是疼吗?”她转过脸去,江应谋果然是睁着眼的,正微微含笑地将她看着。
“对,”江应谋喘息了一口气,“有点疼……”
“那奴婢还是给您再用点止痛散吧……”
“不用,”江应谋摁住了她的肩头,脑袋在枕头上轻晃了晃,“止痛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不是好事儿。这样的疼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还受得住。只是要辛苦你,再多陪我说会儿话了,行吗?”
“公子想说什么?”
“呃……”江应谋眼望着纱帐顶上垂下的流苏香球,习惯性地用右手大拇指在她胳膊轻点了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咱们有很多可以说的,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一辈子,有好多话可以说,却在此时此刻,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似乎从哪儿说起都是结,都是郁。
“蒲心今天你一定吓着了吧?”江应谋又垂下那黑长的睫毛凝着她道,“我听江坎说,他们赶到的时候,你眼睛都哭红了,你一定以为我要死了吧?”
“公子,咱能不说那段吗?”一提起,她心口就隐隐作痛。这男人当然是记不起那时说过的那些话,但她还犹言在耳。
“看来,真的是吓着你了,”江应谋灰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浅笑,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胳膊,“你跟了我这么许久,仿佛还是头一遭遇上我被刺杀,被吓着也是难免的。而今日若非你,我可能早就暴死荒野了。蒲心,你能算得清你到底救我几回了吗?我已是算不清了,好像咱们俩遇见就是为了让你救我似的。”
她垂着双眸,盯着垫褥上刺绣的金银花花纹,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公子真是这样想的?我想不是吧……公子不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疑心我了吗?”
“谁跟你说过什么吗?”
“不重要,”她的食指轻轻拂过那凸起的花纹,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我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愚蠢和可笑。”
“蒲心……”
“您早就怀疑我了,对吗?”她抬起眉,望向江应谋,“或许从我一出现在锦城的金印王府的时候,您就已经开始疑心我,并且提防我了对吗?想想也应该是这样的,您是谁?稽国第一谋士,又岂会轻易相信一个由金印王郑憾安排在您身边的人?不是您太敏感聪明了,是我太天真了。”
“陈冯告诉你的,还是晋寒?”
“陈冯先生说,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割舍从前,从此侍奉您左右,做您身边的一只兔子,二是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您眼前了。”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江应谋握着她胳膊的手轻轻紧了紧。
“我能先问公子一个问题吗?”
“好。”
“既早怀疑上我,又何须留我这么久?”
“想听实话吗?”
“当然。”
江应谋嘴角的微笑又若隐若现了起来,抬起右手,绕过她耳侧几丝纤发,轻轻揉捻了几下:“我喜欢风吹过你耳发的样子,那样……很像从前的无畏。”
无话,她在听完这个答案后,久久无话,微微张大的瞳孔里有讶异,有惊愕,还有隐隐涩痛——这就是你的理由吗,江应谋?你对我,真的是如此深情吗?这样的深情是真的发自你内心还是你想敷衍现在的我而故作深情?
见她久久无语,只是睁着一双惊讶的眸子呆坐,江应谋温热的大手抚过她的左脸,轻声细语道:“怎么?为何不说话?是不是有些怪我了?”
她回过神来:“我怪您做什么?”
“怪我利用了你,怪我为了我的私心而勉强让你留在我身边这么久,其实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我最怕跟你说穿摊牌,我明知你有可疑,也知道你来到我身边目的非纯,一旦说开,你很有可能就此销声匿迹,所以我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事儿,我怕你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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