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谋颔首道:“说得没错,起因的确是因为无畏的大哥炎华荪,可他当时若没自缢身亡,大概一两年后稽国仍旧会找别的借口讨伐炎氏,只是恰巧这事儿给了稽国一个跟炎国名正言顺翻脸的借口罢了。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多,长风侯扈宁的死是第一个转折,后来无畏堂兄炎骅里之死又成了第二个转折,而第三个转折……“
“夏氏。”她眼中含着浓浓的仇恨,轻轻地吐出了这两字。
“对,就是夏氏。可你知道夏氏在背后干了多少事情才让炎氏覆灭的吗?”
“夏氏与魏氏勾结,传言夏氏与你也有勾结,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狼狈为歼,最终才让魏乾魏空明没费太大力气而进入赫城,才有了后来赫城一难,难道不是这样?”
江应谋不由地笑了:“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夏氏与魏氏勾结,夏氏与我又勾结,我又与谁勾结呢?公主啊,谣言止于智者,你不是个笨蛋,为何要被这样的谣言困惑?心里有想不明白的就该去求证,而不是困在别人编造出来的谎言里面难过。实话告诉你,我与夏氏魏氏都没有勾结,我是被魏氏所威胁,被夏氏所出卖。”
她微微一惊:“这话怎么说?”
“当时魏乾大军逼城,正是因为夏氏暗度陈仓,他们才能轻而易举地进了城。魏乾入城后,父王派我和夏家的夏景声前去谈判,魏乾答应暂时不动赫城,等父王交出岁币以及炎华荪母子俩的骨骸后再行撤离。当然,我知道魏乾不会就此罢休,他说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在拖延,因为我也想拖着他,便先帮父王答应了。之后,我安排好一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赫城,而我无声无息地离开赫城这事儿也成了后来我被痛骂临阵脱逃背弃炎氏的铁证,”江应谋说到这儿,摇头苦笑,“谁又知道我当时有多迫不得已呢?”
“那你当时为何要悄悄离开赫城?你至少因为告诉身边人一声吧?”她就差没说自己了。
“你可知当时形势有多危急严峻?你以为我所承受的压力仅仅是来自于眼前魏乾夏都玄吗?不,还有远在博阳等着好消息的稽昌。”
“稽昌?”
“稽昌亲下密诏,要我配合魏乾,否则江氏一门将无一幸免,都将因我的抗命而遭受株连。不止如此,魏乾还通过炎华荪在王宫里无畏的身边设下的那个细作,让他的女儿魏竹馨书写了假的情信,吩咐那细作偷换我匣子里的那些信件,引无畏去翻看匣子,挑拨我和无畏之间的关系。”
她眼眸瞬大:“那些信……是假的?”
“你知道那些信?”江应谋略略迟疑了一下。
“哦,知道,”她自知失言,立刻为自己打起了圆场,“你跟无畏公主在宫里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些,当时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吗?在上吟殿伺候的哪个不知道?”
“也是,就因为那封信,无畏跟我闹僵了,又开始变得不信任我了,其实这是魏乾和夏氏提前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让我变成一个朝秦暮楚,心思根本还留在稽国贵族小姐魏竹馨身上的负心人,为后来栽赃我背弃炎氏留下伏笔。”
“所以,那些信真的是假的?”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觉得从嗓子眼到心底全都是凉的!那些信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魏竹馨奉魏乾之命瞎写的,那信上的那些柔情蜜意也全是假的了?
“很难相信是吗?”
“那我问你,”她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当时就发现了那些假信?”
“对。”
“既然你发现了是假的,为何没跟无畏公主说?”
“因为我不能。”
“不能是什么意思?是谁不让你说……难道又是稽昌?”
“方才我不是说过吗?无畏公主身边有细作,原先是属于炎华荪的,后来又归附了魏乾,我的一言一行都在那细作的眼皮子底下,我若跟公主解释,就等于是在违抗稽昌的密诏,江氏将会有危险。”
“等等,你说无畏公主身边有细作,不太可能吧?我要没记错,无畏公主身边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那些人当中谁会细作?”
“焉蕊荷。”
她眼珠子瞬间睁大了两倍:“你说什么?”
这答案太惊悚了!怎么会是蕊荷?
江应谋微微一笑:“不信?”
“你别哄我没去过王宫,据我所知,焉蕊荷和她妹妹焉蕊珠都是公主最信任的宫婢,自幼一块儿长大,又怎么会是魏氏安插的细作呢?”
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蕊荷会是细作!蕊荷蕊珠都是自小长在她身边的,脾气性子她最是了解,蕊荷温婉娴静,又体贴懂事,怎么可能被魏氏所收买做了出卖自己的细作?这绝对不可能!
但江应谋接下来的话让她如五雷轰顶,彻底呆愣了:“有些事情大概连无畏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的婢女焉蕊荷早就已经是她大哥炎华荪的女人了。焉蕊荷在很早之前就投进了炎华荪的怀里,并一直都替炎华荪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炎华荪被废,上吊自缢后,焉蕊荷便通过夏氏接受了魏乾的安排,成为了魏乾的细作。”
她的心忽然抽搐般地疼痛了一下,心里那股翻江倒海拼命地在往上涌着,险些就将她的眼泪逼出来了——这怎么可能?蕊荷……竟然是大哥的女人?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蕊荷那么地娴静懂事,怎么会跟自己大哥做下那样的苟且?
“怎么了?说得你有些难受了?”江应谋见她脸色都变了,语气温柔了下来,“要不然,咱们之后再说?今ri你也累了,先歇着怎么样?”
“好……你先出去吧……”她的确需要缓一缓,蕊荷的事让她觉得天旋地转。
“不需要再陪你一会儿?”
“不,”她垂下脑袋轻晃了晃,“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好,我去给你准备午饭,我新学了一道甜品,你一定喜欢。另外,那个戈戊许你能否先把他关起来,别绑外面?”
“行。”
再用温柔的目光拂了拂她低垂的一双睫毛,江应谋下榻退出了房间。这男人一走,她便用双手捂住了脸,将一切的难受与揪心都掩埋在了手掌里。
听完江应谋那些话,她应该本能地去怀疑,去质疑,去一句句地找出漏洞,来证明江应谋又是在耍花招玩心计,但她却先难受了起来,心如刀绞般地难受,因为蕊荷是细作这件事像是一把钥匙,江应谋一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某些疑惑就那么被解开了——
大哥炎华荪之所以被废,正是因为他意图毒杀母后,父王震怒,这才下令废掉他的储君之位。而那场毒杀真的险些要了母后的性命,若非是母后养的那只花猫忽然冲出来打翻了那盏青蒿酒,母后当时可能就已经魂归西天了,如今回想起来,在酒中下毒的大概就是蕊荷,而放那花猫进来打翻酒盏的或许正是江应谋。
当时的情形很有可能是这样的,蕊荷趁所有人没注意时,提前往母后会用的那只大金杯中抹了毒,事后又若无其事地为母后斟酒,不知怎么的,这事儿被江应谋看穿了,江应谋这才使计让那只花猫扑出来,直接扑翻了母后跟前的那盏酒,使得大哥与蕊荷密谋的这场毒杀计划功亏一篑。
如果蕊荷真是细作,真是大哥的女人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依照上面这种推测说通了,也让她明白了,大哥为何会那么大胆敢在母后寝殿内下毒行刺。正因为有蕊荷这个内应,大哥自以为会做得很圆满,丝毫不忌惮是在谁的寝殿里,而蕊荷,这丫头以为江应谋受稽昌所要挟,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是不敢说的,就这样,这二人胆大妄为地行事了。
岂料,江应谋始终是江应谋,就算嘴巴上不能提醒,但也可借助一只小小猫咪让这二人的歹计败露。
另外,倘若蕊荷真是大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的话,依照江应谋刚才的说法,大哥恐怕与夏氏魏氏暗中都有勾结往来,这也解释了大哥为何着急地想毒杀母后。因为母后与父王感情笃厚,一旦母后身亡,父王必定会伤心过度而不能打理朝政,届时,在夏氏和魏氏的暗中支持下,他那个名正言顺的储君便可独揽大权,甚至还可以提前承位,不必再受父王约束。
最后,倘若蕊荷是细作,魏竹馨所写的那些信也可以解释了。依照她在博阳对魏竹馨和江应谋两人的观察,魏竹馨对江应谋一片情深似海,而江应谋始终待魏竹馨不温不火,两人虽奉诏成婚,但婚后的日子过得如嚼白蜡,并没有当初魏竹馨在信上写得那么缠绵悱恻,恩爱难离,可见,那些信是假的,是魏乾让魏竹馨编造出来,并由蕊荷偷换进江应谋的匣子的。
对了,仔细回想一下,当日她之所以会去翻看江应谋的信匣子,也是因为蕊荷的一句话,蕊荷说江应谋偷偷地往匣子里藏了些什么东西,还不让人看见,她一时好奇便去翻了。
如此从前往后地细想一番,蕊荷是细作这件事越发地清晰明了,证据确凿。
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还是觉得心痛。那感觉就像从小养了一匹好温顺好乖巧的毛绒绒狗,长大之后却忽然在你腿上咬了一口,露出了它狼的本性似的。蕊荷为何要那样做?仅仅是因为深爱大哥,想为大哥谋取国君之位吗?那么,自己与其这二十多年来的姐妹之情又算什么?终究是自己太蠢了,终究只是利用与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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