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走吧!”柳宗将她拉起,不愿看琴语一眼,眼底是难以遮掩的伤痛。
情这一字,最愁人,最磨人,最害人,他躲不开,逃不掉,就这么跌入她的清冷高傲。
她的清冷与凤盈不同,凤盈的冷是统帅千军的霸气,睥睨敌众的威严,而她的清冷高傲却是自己的保护膜,将自己层层裹住,才能避免被人侵犯。
他将她看得那般透彻,那般透彻,对她那般了解,那般用心,却终归敌不过慕容南朝勾一勾手指头。
“柳公子!”琴语出声唤住二人,语带哽咽道:“救救琴语。”
这一刻的她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无助地朝曾经不屑的人求援。
凤盈闭目,心中是对柳宗的同情,更多的是对眼前二人的痛恨。琴语分明不爱柳宗,分明与人合伙算计柳宗,分明此刻是在演戏,她却能拿捏得如此可怜,着实叫人心寒。
柳宗的身子僵住,因她的泪,他好不容易堆砌起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他多想冲过去,将她护在怀中,可他不能。他一时冲动,带来的是对凤盈和慕容南宇二人的损害,他不愿拖累凤盈,不愿让她做出日后悔恨的事。
挣开柳宗的手,凤盈一瘸一拐地走到琴语面前,抬手,巴掌无情地落在她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入耳,慕容南朝神色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浮现出笑意。
这才是他认识的凤盈,打吧,打得越狠,她与柳宗的嫌隙越大,前世柳宗对琴语的痴狂他是晓得的。
琴语捂脸,眸光在触及男子眼中的笑意后,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掐起她的下颚,凤盈一字一句冷声道:“琴语,本小姐以前真是瞎了眼了,你根本配不上柳宗,你会遭报应的!”
她笑,诡谪莫测,仿若早已看透一切,那表情叫琴语遍体生寒,透到骨子里。
潇洒转身,拉住柳宗,半倚着他,一步一步走下茶楼。
踏下楼梯的一瞬,柳宗只觉整个茶楼都在崩塌,整个洛阳天旋地转,看似是凤盈倚着他,其实是凤盈扶着他。
一步步跨出茶楼,挤入人潮,在异样的目光中,他故作坚强,好似提线人偶,任由凤盈操纵。她带他去哪,他便去哪。
在入了凤府的一瞬,他忽然挣开她的手,面上扯出牵强的笑,温吞道:“我先回府了。”
“不打算喝杯茶?”他有意躲起来舔舐伤口,凤盈也故作无事,用很是随意的语调问道。
柳宗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轻轻环住她的身子:“凤盈,我柳宗这辈子最庆幸的,便是遇到你。”
第130章 暗道四条
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柳宗后退两步,挥手,面上带着一丝牵强的笑:“进去吧,我走了。”
“嗯!”凤盈亦笑,目送着他走远,眼中神采暗了下来。
“章泽!”
“属下在!”章泽闪身而出,面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跟上他!”凤盈言罢,顿了顿:“这几日跟紧他,有什么事情立即回府禀报。”
有的人的情,会成为自身的魔障,就好似柳宗。
前世他对琴语的情导致他放弃一切,导致他不折手段往上爬,虽然他依旧在她身边,二人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但那个温吞良善的柳宗,早已变了模样。
以医术救人?不,他以活人试药,只为登上高位,她不希望那样的柳宗出现。
他这种状态,她又如何能够心安。
“小姐!”红雪搀着她,轻柔地为她顺气:“柳御医如今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琴语不过是一个卖唱的,以柳御医的条件,他定能找到更好的!”
“不是谁都需要所谓的‘更好的’。”按下她的手,凤盈广袖一挥:“你先下去吧,本小姐想静静。”
“是,小姐!”红雪福身,退了下去。
仰天看着翩然的白雪,它们多自在啊,在空中无忧无虑地飘着。不过它们的自在只是一时的,一旦落到地上,就会被人踩在脚底,揉圆搓扁。
抬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着那一缕冰凉,凤盈收回目光,柱杖在院中游走。
已经发生的,她无力去扭转,哪怕现下心系柳宗,她也得将自己手头的事给做好。
保护好自己,也是在帮自己亲近之人。
摇摇头,甩去胡乱的思绪,她一杵地,一跨步,若非背脊笔挺如松柏,此时她的行为就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
“小姐这是怎么了?”有小厮奇怪地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踱步,轻声同旁边人道:“这几日小姐日日如此,好像有心事啊!”
“小姐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指不定她现在只是在漫步呢,我姥姥说过,大病初愈的人就该多走动。”另一小厮接话罢,随意搭上他的肩头:“走吧,别看了,快去干活吧!”
“哎!我可惜我没章泽和游宏图那般好命,能跟在小姐身旁!”小厮摇摇头,叹了口气,拎起扫帚默默去前院扫雪。
在北边的院头走了一圈,凤盈闭目,极缓极稳地呼吸着,吐纳间运行真气,像是在做调息。
自那日在湖心舞动后,她连着几日漫步院中,每每停下,不是运气调息,就是盘腿打坐,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伤患在尽力让自己康复。
凉意铺天盖地而来,虽心知自己穿少了,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更为清醒,将收集到的所有讯息在脑海内绘成一幅精确的图。
“小姐!”远远的瞧见她,侯谷兰小步奔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喜气。
缓缓睁眼,凤盈从她面上读出了什么,但她没开口,只是伸手叫她扶住。
“小姐气色越发好了!”侯谷兰由衷叹道,面上笑意渐浓。
“气色不过是瞧着好,内力与力气都未恢复。”凤盈言罢,眼中闪过寒光:“若非我功力尚未复原,今日定痛扁慕容南朝一番!”
“啊?”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见她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也便噤了声。
“小姐!”一路上,见到她的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地上的积雪被扫开,露出碎石铺就的小道和枯萎的花草。比起一片皑皑白雪,多了那些个枯黄的点缀,倒不觉得单调。
入了厢房,摊开宣纸,侯谷兰迅速反应过来,上前帮她研墨。
墨锭泛着青紫的光泽,乃是上好的集锦墨,纵然侯谷兰不懂文房四宝,也能瞧出这是好东西。
墨锭遇着清水,用力研磨,墨色渐渐溢出,愈发浓艳,乌黑亮泽。
凤盈一手挽袖,一手执湖颖点墨,而后在宣纸上勾画。她心有腹稿,因此动作极快,不多时,凤府的轮廓在宣纸上呈现。
简单的线条,没有多余的点缀,侯谷兰初时以为她在画凤府的构造,但很快她便发现,有几个她以为是小路的线条延伸至屋内,向更远处扩张。
“这……”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盈笔下的产物,直至搁笔,她也瞧不出上面究竟为何。
凤盈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而后再次提笔,在宣纸上写道:“暗道四条。”
“……”侯谷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眸光紧盯着她笔下的图,而后猛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盈,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谷兰,你觉得本小姐画的盛雪腊梅图如何?”拿起宣纸吹了吹,凤盈神色淡淡道:“许久没动笔了,也不知这画能否入二哥的眼。”
她在府中以杖杵地的这几日,发现了四条不知从她府内通向何处的暗道。这些暗道埋得极深,若非她将内力注入杖上,根本感受不到其中细微的不同。
得她眼神示意,侯谷兰晓得有人在屋外偷听,当下调整心情,用平日里崇拜凤盈的语调道:“小姐这腊梅画得极好,二少爷见了定然要甘拜下风的!”
“净会说些夸人的话,白芷说你直率,我倒觉得你嘴上涂了蜜了!”凤盈扬唇,点火将宣纸烧尽:“只是上面的梅终是显得僵硬,败笔得很。”
“啊啊啊!小姐你别烧啊,您不要可以给谷兰啊!”侯谷兰说着就扑向地上的宣纸,将戏演得那般好,胜过戏台上的小生。
其实她根本不善伪装,只是心中想着凤盈将自己的真迹烧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扑向被烧毁的宣纸。
见她如此反应,凤盈喷笑,嗔道:“一幅废了的画作罢了,也就你把它当宝。”
“真的很可惜啊!”侯谷兰扁嘴,碎碎念道:“不要也不给奴婢,还烧了,还烧了……”
她越说越伤心,眼眶渐渐泛红。
凤盈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开口安慰:“你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幅……”
“真的?”侯谷兰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小姐你别骗奴婢,奴婢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骗不骗!”
屋外偷听之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以嘴型问道:“此事可用禀报?”
另一人摇头:“不过是一时兴起画朵腊梅罢了,那小丫鬟的性子这么多日你还没摸清?”
那人闻言点头,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第131章 陈旭出征
洛朝多地遭风雪催残,天灾人祸,数不胜数。
当内忧滋生,外患趁虚而来,先有鲜卑王爷拓跋清带兵连下数城,后有安稳两年的南疆蠢蠢欲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洛朝暗涌迭起。
然,放眼洛阳,夜夜笙歌,穷奢极欲,高官之辈无人站出,唯陈旭请愿领兵,今日便要率军出行。
执笔挥毫,在漫天飞雪中作画。凤盈笔走游龙,挥遒八极,笔下腊梅非花非木,圆瓣带角,勾勒出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