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描画着墨迹未干的线条,直到指尖被墨迹沾染的乌黑,她方才收起手,强压下心头的熟悉感。
“小姐,林将军派人前来,被二少爷引入柴房了。”侯谷兰气喘吁吁地奔入屋内禀报,在瞧见凤盈古怪的神情后噤声,怯怯地低唤:“小姐?”
凤盈抬头猛然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凌厉:“大胆!”
“小……小姐……”侯谷兰被吓得后退半步,眼中流露丝丝恐惧。
第117章 熟悉感
直到此刻,凤盈才似方回过神般,身上戾气散去,不解道:“谷兰,你怎么进来了?”
“方才奴婢敲门小姐没回应,便推门进来,瞧见小姐对着宣纸发呆……”言罢顿了顿,侯谷兰继续道:“奴婢向您禀报了府内发生的事,您却忽然出声呵斥奴婢。”
她偷偷拿眼去瞧凤盈,见她表情如常,没有发怒的征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什么?”凤盈微微蹙眉,待低头去瞧宣纸上的画,却是一团漆黑凌乱,只依稀可辨虫影。
她方才画完大虫后心头升起熟悉感,而后用力压下,从始至终没有听到敲门声,亦没听见侯谷兰的禀报,更别说是出言呵斥了。可瞧着侯谷兰战战兢兢的模样,根本不可能是在说谎。
“小姐?”见她一直盯着她,侯谷兰有些瘆的慌,堪堪朝后退去,就听得凤盈道:“方才我想事情入了神,没听见你的声响,可是府内出了事?”
没听见?可方才她的眼神和呵斥……侯谷兰心中只觉不大对劲,但她没有再提此时,而是恭敬道:“回小姐的话,林将军派人前来,被二少爷引入柴房了。”
柴房内的讯问状况如何她并不清楚,可从章泽靴上沾染的血迹和煞白的脸色上看,定然是无比血腥残忍的。林将军是朝廷官员,为人又严谨正直,若是知晓小姐动用私刑,还害出人命,后果可就严重了。
“无妨,此事由二哥处理。”凤盈摆摆手,正色道:“谷兰,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但凤陟是我二哥,他待我亦是真心,且从今日起他便入住府内,你切莫对他不敬。今日你面色不虞乃事出有因,然绝对不能有下次,他是本小姐的二哥,你们既喊他一声二少爷,便得有点尊卑秩序。”
“小姐,可今日之事你不觉得有蹊跷吗?”侯谷兰一听急了。她原本对凤陟就没甚好感,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更是对凤陟厌恶到了极致。她素来心直口快,要她对凤陟笑脸相迎,绝不可能。
“今日之事乃虞氏有意为之,目的就是破坏我们兄妹关系,也就你和赵金傻愣愣地中了计,都不知好生想想其中蹊跷。”凤盈摇摇头,表情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枉她一开始便让侯谷兰跟着白芷学,如今过了这般久,也不见侯谷兰有明显长进。她若是能学到白芷三成,也就不会如现今这般叫她不省心,成日咋咋呼呼的了。
“这……这不是二少爷的计谋吗?”侯谷兰迷糊地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赵金都说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此事乃凤陟的有意谋划,怎到了小姐嘴里却成了二少爷被陷害了?
“谷兰,你过来!”凤盈招手,欲唤她前来一看宣纸上描绘的虫子,好做辨认。可她手方离开案桌,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屋顶旋转,整个人如被漩涡吸入。
隐约间,她瞧见侯谷兰面露惊慌,急急朝她奔来。侯谷兰在奔来的途中身子扭曲晃动,她强睁眼,最终陷入无边黑暗。
第118章 不能同外人道
“这是凤朝秘辛,南疆秘术,不能同外人道也!”
“长乐,泄密之人必死,这是南疆的规矩。”
“这是凤朝的秘术,凤朝屹立不倒之本!”
“不该说的话,莫乱说,你会害了你的至亲。”
“长乐……”
“长乐……”
“这是凤朝秘辛……”
“凤朝秘辛……”
“这是南疆的规矩,你怎能忘本?”
“怎能忘本……”
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杂糅在一处,冲击着她的听觉。凤盈想睁开眼,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搞鬼,可她做不到。
她意识无比清醒,哪怕是如今有四个人陪伴在身侧她也晓得。可她听不见除了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号外的声音,只能够感受到一双柔荑握着她的手,一只微凉的指拂过她的鬓发。
“长乐,不语虫之事你切不可泄露,不可泄露!”苍老威严的声音猛然钻入耳中,凤盈“腾”地坐起,冷汗“簌簌”往下流,浸透里衣,风一拂来,冷入心坎。
“小姐!”
“盈儿!”
有四道兴奋的声音同时响起,可她听不见,拼命想要瞪大眼睛,却只能从眼缝中瞧见隐约的人的轮廓。
“盈儿这是怎么了?”凤陟瞧着直挺挺坐在榻上冷汗直流的女子,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
“这……”柳宗探手去翻凤盈的眼皮,却无论如何也翻不动,他只好缩回手,无奈道:“我也不晓得,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症状,我还是回去求我爹罢。”
“有劳柳御医了。”听他这么一说,凤陟长出一口气,拱手作谢。
“凤二哥莫要如此见外,盈儿同我乃是青梅竹马的至交好友,她有难,我便不该袖手旁观。”柳宗言罢,拱手道:“凤二哥,小弟先行告辞。”
“红雪,送柳御医!”话落,是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凤陟探手为凤盈拭去额际的冷汗,不料越拭越多,仿佛眼前的人儿堕入无边的噩梦。
“二少爷,您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同谷兰,您就不必担心,切莫熬坏了身子。”看着下巴长出暗青色胡茬的男子,白芷柔声相劝。
“是啊二少爷,您去休息吧,您不会医术,又不似白芷姐姐心细,何必在这守着虐待自个的身子骨呢。”侯谷兰话落,就被一旁的白芷狠掐了一把腰际,当下痛得嗷嗷叫唤。
“你说得倒是在理!”凤陟微微一笑,眼底有些惨淡。
“二少爷,谷兰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不要误会。”虽然她对他心有嫌隙,可到底他是小姐的二哥,且也守了小姐数日,其中用心她看在眼里。方才她那般说只是想要他去休息,别累垮了身子。
“二少爷,奴婢晓得您心疼小姐,但小姐亦心疼您,若是小姐醒来瞧见您这般憔悴,定会难过的。”上前不着痕迹地将侯谷兰挡到身后,白芷柔劝声道:“且整个凤府就指着小姐与二少爷主持大局,如今小姐病了,这重担二少爷得多担着,这样整个凤府才能平稳,众仆各司其职,而不至于慌了手脚。”
她话讲得合情合理,不仅圆了二人间的尴尬,更是向众人表明了她对凤陟的态度。
白芷作为凤盈的贴身大丫鬟,是凤盈在凤府内最重视最倚仗之人,她都承认了凤陟在凤府中可掌大权的少爷地位,其他人便不敢将凤盈卧床不醒一事迁至凤陟头上。
第119章 柳神医
“是是是,奴婢就是白芷姐姐这意思。”侯谷兰忙不迭点头,同手同脚地行了个怪异的礼,讪笑道:“奴婢方才一时口误,还请二少爷见谅。”
“无妨,你话糙理不糙。”凤陟浅笑,转身出了厢房。
耳畔苍老的声音渐渐褪去,周遭安静得只有虫子的蠕动声。凤盈用力地睁眼,却始终无法看清眼前景物。
“小姐可是很难受?”见她眉心隆起,白芷手执细绢为她拭去额角的汗,在经过她眉心时轻抚,却见她眉头越拧越深,不由万分心疼。
“白芷姐姐,柳神医怎还不来啊,柳御医不是去请他了吗?”眼见天色越发暗沉,屋外刮起大风,雪花在空中狂舞,侯谷兰不免心急了。
着雪要是再下,就寸步难行了,时间再晚上些许,柳神医可就没法来了。
“柳神医素来不愿医治小姐,柳御医前去请他,着实是无奈之举,我们也不可报太大希望。”说到这,白芷长长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大眼睛忽闪着,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呼!”“呜!”风雪交加,如鬼哭狼泣,叫天地失色,为一片纯白所覆盖。
屋内炭火已然不足,白芷呵了口冷气,怅然道:“罢了,我们也不必在这死等,你去取些炭火来,我去找章泽,叫他带我出城。”
“白芷姐姐?外头正下大雪呢!”侯谷兰有些不明地望向窗纸,那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纸颤动着,隐约可见外头风雪弥漫,天气的恶劣程度可见一斑。她现下出城,很可能会被风雪埋了。
“我晓得正下大雪,可柳神医不会来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谁说老夫不会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屋外响起,而后是小厮毕恭毕敬的声音:“柳神医,柳御医。”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推开,寒风灌入屋内,将积攒的热气吹散。白芷顾不得行礼,连忙帮榻上的人儿加了一床被子。
“柳神医!”侯谷兰连忙行礼,眼中满是兴奋。
入屋内的二人身上积满皑皑白雪,连眉角鬓发都被染白,活像两个老头子。
“你这不孝子,平日里老夫有点腰酸腿痛的不见你嘘寒问暖,为了个女人竟冒着风雪将老夫背来。你呀你,真是中了毒了。”柳俞一挥广袖,将身上雪花拂去,眉梢眼角满是未消怒气。
“谷兰,快去煮两碗姜茶来给二位御医驱寒,顺道叫人给屋内添些炭火。”白芷激动得不能自已,当下也顾不得说那些个场面话,连忙将柳俞往屋内带:“柳神医,我家小姐已经三日未醒,劳烦您给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