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此事明眼人都能瞧出实乃意外,下官明白凤夫人此刻心境,但不能无赖好人啊!”季大人连声应和。
得二人开口辩解,凤盈心下万分感动,她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一慵懒的声音道:“凤大人,令千金好生厉害,本相站得这般远看热闹都能被她给撞了!”
晃着只有一点残渣留在杯底的茶盏,章锐像不怕事大般笑道:“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好茶,若不是令千金容貌毁了,本相得向皇上参你一本。”
“章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众大臣愤然,就见章锐走到凤盈身边,上下打量她几眼,哈哈笑道:“凤元帅别来无恙?”
二人认识?众官员先是一愣,而后有人想到,章锐曾在凤盈手下待过数月。
“章大人方才也在一旁瞧见了,就这样!”他有意为她解围,将祸水往自己身上揽,凤盈也不客气,顺势就给推掉了:“只不过不知章大人方才是手不小心抖了,还是刻意而为之?”
“当然是手不小心抖了。”折扇轻摇,章锐旁若无人般张狂道:“凤大小姐不过是个连一母同胞的兄妹都能残害的蛇蝎美人,如今容颜毁去,做个表里如一的蛇蝎也不错。”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凤茜,想要探寻她方才话中之事有几分真实。可此时的凤茜却没有了方才的胆量,她缩了缩脖子,在锐利的目光中躲到游弘图身后。
“章大人可是在罔顾洛朝律法?”凤相虽厌恶凤容,但此刻他必须站出来,而不是由人踩在脚下:“章大人借题发挥,趁机毁去小女容颜,如今还大放厥词,实在是欺人太甚。”
“是啊章大人,容颜对女子而言是最重要的,你怎么能够如此?”高大人率先应和,眼中是浓浓不悦。
这个章锐,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简直是国之害虫,迟早毁了洛朝根基。
有人出头,群情激奋,恨不得将章锐就地处决,但谁也没那魄力动皇上的眼前红人,步凤盈被罢官的后尘,担可能会被灭满门的风险。
“本相又不是故意的,你这老家伙莫要诬陷本相!”说着,章锐打了个哈欠:“凤丞相素来刚正不阿,如今爆出家丑,是否应该给个答复?”
“此乃我相府私事,还轮不到章大人插手!”听到他提及此事,凤相一拂衣袍,欲先行离去。
此事到底是虞氏与凤容的错,可哪怕是大错特错,他都得庇佑她母女二人。为今之计便是先走为妙,待寿宴过了再同凤盈统一口径,他是她的生身父亲,她那般重情重义,断不会让他身败名裂。
“断人双腿,下毒害人性命,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触犯了方才凤丞相口中的洛朝律法!”桃花眼微眯,章锐说罢拍拍凤盈的肩膀,叹息道:“凤元帅,瞧瞧你爹对你大姐在意的,当初你可是去阎罗殿走了一遭,也不见凤丞相心疼啊,本相若是你就趁着这个好日子断了父女关系,免得日后灾祸难避。”
“章大人说得极是!”
章锐的话已叫人愕然,凤盈的回答更是让一众官员瞪大了眼。
“盈儿……”凤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方才说了什么?她赞同了章锐说的断绝父女关系一言,她怎么能够这样。
“盈儿!”柳宗方去德贤郡主那诊脉,一听说这边出了事就急忙赶来,他挤开众人,冲进去将凤盈挡在身后,厉声道:“凤容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平日言语温吞,动作缓慢,如今的着急模样像换了个人。当他瞧见他爹在给凤容诊治,也不管凤容究竟怎么了,上前拉开柳神医,咬牙道:“爹,你莫要治那恶女!”
“你这是做什么?”柳神医被拉开了,他目光停留在凤容的脸上,着急道:“再不医治就要错过最佳时辰了。”
“错过就错过,当初她下毒毒害盈儿,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报应!”
这是今日第二个提及下毒之人,指向的亦是凤容。众人面面相觑,凤茜是凤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柳宗是凤盈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从关系和为人来看,二人都不大可能说谎。
“柳兄,你是如何教子的?”凤相大怒,胸口浊气叫他面色铁青,不复往日风度。
“宗儿,莫乱说!”柳神医扯了把柳宗衣袖,就见他梗着脖子,温吞道:“我柳宗行得端,坐得正,从不诬陷他人。”
“是不是诬陷,一诊凤元帅的脉便知!”章锐摇着折扇,面上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柳神医闻言,伸手去搭凤盈的脉,却被一直横出的大掌隔开:“盈儿,同为父回府!”
“爹爹这是在怕包庇一事昭告天下吗?”对于凤相,凤盈算是彻底死了心,她将手抽回,递向柳神医。
凤相意图上前,却被众大臣合力拦下:“凤丞相,就让柳御医诊脉吧,您可不能糊涂至此啊!”
布满老茧的大手搭上她的脉搏,在凤相死灰般的面色中,柳神医摇头,看向凤盈的眸光中终是露出一缕怜惜:“苦了你了!”
“柳神医?”
“柳神医,您快救救小女啊!”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虞氏发出悲凄的大喊。
“凤丞相,非常抱歉,令千金下官不救了。下官行医数十年,无论贫穷富贵一视同仁,独独救不得心肠歹毒之人。”柳神医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凤盈:“身中如此剧毒,怕是已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原来你在相府受如此欺凌,真是苦了你了!”
“多谢柳神医!”凤盈展颜,笑得苦涩。
她拔出游弘图腰间匕首,削断一缕青丝。黑发紧拽手中,对上凤相泪光点点的眼:“爹,割肉还父一事盈儿做不到,因为盈儿早已死在爹爹对大姐的纵容之下。如今这条命,是盈儿捡来的,只能以青丝断情丝,就此断绝你我父女之情。”
“本相不允许!”老泪纵横地看着凤盈,凤相带着哭腔厉声道:“血脉亲情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凤茂干!”柳神医大声唤了声他的名,摇头道:“这般好的女儿,你既无法做到悉心呵护,舍得让人给她下如此剧毒,为何就不断了父女之情?”
“柳兄,本相对盈儿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下官不知道!”柳御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相府之事在下本不该插手,但下官想请在场各位同僚今日做个见证,从今日起凤盈与凤丞相断绝父女关系,此后再无瓜葛。”柳宗扬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莫要让曾经为我们保家卫国的将军最终惨死深闺府宅之中。”
话落,久久的沉寂,忽然不知是谁开口喊了声:“本官愿为此事见证。”
“下官愿为此事见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凤盈扬唇轻笑,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转身,挤出人潮,浑身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豆大的泪珠滚落,淹没在雪地里。
“盈儿!”身后传来凤相的呼唤,带着浓浓的悲伤:“爹爹这般疼你,你如何忍心?”
凤盈顿下脚步,凄凉笑道:“凤盈遭到如此迫害,凤丞相如何忍心?”
“盈儿,只要你愿意回来,爹可以将府中宝物全数予你。”他这句话说罢,众人纷纷摇头。区区宝物,又如何能换来亲情。
“凤丞相若是秉公处置凤容投毒一事,凤盈愿意回去,凤相以为如何?”她话落,就听得身后声音无力道:“你误会你大姐了……”
“呵呵,哈哈哈!”凤盈大笑着,生生将泪水逼回。她扭头看向凤相,笑得凄凉:“多谢凤相一语叫凤盈心死,多谢!”
抬脚,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
第85章 谢幕的闹剧
回洛阳后经历的所有闹剧就此在身后谢幕,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解脱,亦是从未有过的疼痛。曾经的温言软语在脑海中如皮影戏般一幕幕回放……
“盈儿想学武艺?那爹爹便给你请最好的师父。”
“你尚在长身体,酒酿丸子吃多了不好。哎呀,别生气啊!罢了,罢了,爹爹将那厨子请来府中做给你吃。”
“皇上赏赐了不少东西,盈儿你先挑几样喜欢的拿去把玩。”
“洛阳不缺男儿,你又何必上阵杀敌,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爹爹如何苟活,如何有颜去见你娘亲?”
“……”
曾经得到的宠爱让她觉得娘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否则爹爹又怎会爱屋及乌宠她至此,可今日,一切都幻灭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她听不出来是何人,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在迎面走来的丫鬟惊诧的目光中,她凌空跃起,飞出裘王府,而后一路狂奔。
曾经得到的好像是昙花一现的幻影,或许她像庄子一样做了个快活的梦,那些宠爱和疼惜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又或许以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她只是在梦中,不然怎会从受无尽宠爱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变为现在的孑然凄苦。
她不知跑了多远,捡着无人之地穿行,最终在停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已高出她一个身子的桑葚树,泪悄然滑落。
树上挂着白雪,只露出一块块灰色的树皮,像是个苍老的皮肤病人。她拼命去扒树皮上的雪,手被冻得通红,指尖肌肤被树皮划破,在雪上蜿蜒出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大掌将她受伤的手包住,温暖源源不断传来,凤盈瞪大了眼,任寒风将眼睛吹得生疼,也不让泪水滑落。
她像只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以此遮挡住身前的柔软,好叫别人无法发现。但慕容南宇并没有掰正她的身子,他只是禁锢住她受伤的手,下巴抵着她沾满白雪的脑袋,大掌扬起将树皮上她没扒下的雪一点点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