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柳永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三吴指吴兴、吴郡、会稽三处,而钱塘即杭州。词中称钱塘为‘三吴都会’,正说明了杭州一地在东南一带、三吴地区的重要性。“烟柳画桥”写出了街巷河桥的美丽,‘风帘翠幕’道明了居民住宅的雅致,再有‘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足可见杭州人口富庶、经济繁荣。被白堤分成里外的西湖,远眺有灵隐山、南屏山、慧日峰等重重叠叠的山岭,近观又不乏清秋桂子、曲院风荷、柳岸莺啼、平湖秋月等美景,既有渔翁吹羌笛、莲女唱菱歌的寻常百姓之乐,也有乘马□□、饮酒赏乐、啸傲山水间的达官贵人之风流……”
从京城出发后,胤禩还真如人们猜测的那般,一路上将事务俱都交给三哥诚郡王胤祉与李光地、于成龙等官员来办,绝不抢机会表现,十分心安理得地陪着八福晋游玩赏景、采买各地特产了。这不,眼见着要到江南了,还兴致勃勃地给毓秀普及起江南各地的风土人情了。
八福晋毓秀也不是扭捏矫情的人,知晓胤禩无意朝政,便夫唱妇随地跟着胤禩游玩了一路,愈发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以前只道,汉人诗文歌赋是晦涩难懂,今日听爷这么解说,方知其中妙趣,那般如画的风景描写当真是叫人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一览其景色呢!也难怪有金主完颜亮听闻了《望海潮》,倾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美景,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而后起兵攻宋的说法了。”
“《鹤林玉露》中确有此种说法,江南好风光是诱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江南的民熙物阜、升平气象太过有吸引力了。中原汉人虽不如八旗兵强马壮,但其文化繁荣、物产富庶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不得不加以重视。”
“或者说满蒙汉各有千秋,但也不能任由彼此各从所好、各骋所长,还得想方设法促成勠力同心、和衷共济的局面,太难了。不过,我倒有个问题想问爷了。”毓秀狡黠地笑了。
“可以不问吗?”这表情不是什么好事吧。
“不可以!说起来咱们满洲姑奶奶多是爽利泼辣,汉人女子却是柔婉多情,不知道爷喜欢哪种呢?”
“这个嘛……”胤禩故作迟疑状。
毓秀顿时炸毛了,“你犹豫个什么,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呵呵,世间女子自有千万种风情,但与爷何干,爷最喜欢的自然是自家福晋,爷的结发妻子你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胤禩深情地注视着毓秀。
毓秀的秀脸一点点地涨红,红晕很快就布满了整个脸颊,眼含风情地与胤禩对视着,又被反将了一军,不过心里美美的。
注意到诚郡王、李大人、于大人那边传来的不淡定的眼神,高明、红云等八贝勒府的随从们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样子,心底暗自嘲笑,没见识,不就是伉俪情深的夫妻在调情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才不会承认自胤禩大婚后他们也屡屡被闪瞎眼过,到现在才稍稍淡定了些。不过爷、福晋你们能收敛一些吗,在府外咱还是低调一点吧,毕竟还担着办皇差的名义哪。
☆、第十九章
在胤祉、胤禩等人南下的路上,京中的消息的传递也并未曾中断延误,尤其是关于朝鲜之事的。今日终于接到消息,朝鲜使臣拜见圣上,先是感激涕零,大清仁德之举惠及属国灾民,不至有妻离子散、饿殍遍地的惨境,乘此恩情,朝鲜上下铭记在心。然朝鲜国小民弱、弹丸之地,又有灾情未缓,恳请遣派上万壮丁赴清,一则以绵薄苦力聊表心意,二则予朝鲜生民一线生机。其言辞之恳切、情感之真挚,令朝中大臣无不动容。圣上婉拒之,朝鲜既为属国,大清自不会冷眼旁观,救济乃是常理,不必挂怀。朝鲜使臣又几次陈情,以黎民生机求之,圣上方才颔首,命礼部尚书汤斌协助理藩院与朝鲜使臣商定具体事宜,户部、工部、兵部众人也一应开始准备朝鲜壮丁入清的种种琐事。
胤祉、李光地、于成龙等人听闻后,俱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做好了与文人学子舌战的打算,但朝鲜如此有眼色的举动,确实能少费许多口舌之争了,接下来的事容易多了。
置身事外的胤禩嘴角抽了抽,虽然他提议时就想到了朝中众人必然会将此事做得冠冕堂皇、光鲜亮丽的,让朝鲜主动开口是最好的办法,但让朝鲜那方把话说得那么甜、姿态摆得那么低,还玩了一出三请三辞的把戏,真是不能轻视了这些朝廷里的老狐狸啊。
**************我是杭州到了的分界线**************
清世祖顺治入关之后,在杭州城西沿西湖一带建造了旗营,百姓称作“满城”,共辟有六座城门,总占地1436亩,成为杭州的“城中城”(民国初年被拆除)。进入杭州城后,胤祉、胤禩带家眷并属下佐领等旗人入住满城中,而李光地、于成龙等汉族官员则前往驿站。
“八弟”,胤祉突然出声叫住准备进院的胤禩,“今晚可有空陪三哥小酌几杯?”
“三哥诚意相邀,弟弟自是乐意奉陪的。”胤禩答道,完全没有头绪,三哥一向与自己少有交集,莫名相邀是为了差事吗?
临近傍晚时分,胤禩来到诚郡王院中,石桌上早已备好了酒宴,只有胤祉与其贴身太监林庚二人在场。这是一处平日里练习箭术的院子,空旷少物,仅有一处石桌石椅供人休息,旁边有一小湖,对面十米是箭靶,院中情形一目了然,在此说话,不必担心有人暗中窥探,真是一处难得的好地方。
胤禩与胤祉视线交汇,心中了然,命高明与林庚二人在院子两端站定,以防旁人接近,也不必担心被听见言语。
“弟弟,一直以为三哥是清高风雅之人,今日这院子似乎不合三哥的品味。”胤禩出言试探。
“呵,八弟也是宫中皇子,不会天真地以为眼见便是真吧?”胤祉微微一笑,与平日那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大相径庭,很是随意,“而且八弟这两个多月的变化也让三哥很是惊奇呢?”
“是吗,可能经历了生死大劫,尝过了人情冷暖,想法是变了些。”胤禩不动声色的回道。
“若是旁人,自是正常;可八弟见多识广,又岂是轻易能动摇的?”胤祉不在意胤禩打马虎眼儿,若是心计浅薄之人也不值当他特意招待一番,“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句话,八弟如今可是领悟?”
胤禩自然听出了话中的机锋,作为皇宫中出身最卑微的皇子,被人算计性命是常事,突然有那么大的转变十分反常。还不是明白了在皇父的心中太子与他是天壤之别,有了这份自知之明,行事手法自然也就大不同了。
“还真是从没发现三哥是这般通透之人呢!”
“意外?论排序,我可是紧邻太子的弟弟,从小就看着皇阿玛对太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嫉妒、不甘甚至是更激烈的情绪不比你少过。”胤祉幽幽地回忆着,“年少之时更是见过后宫里因太子掀起的腥风血雨,而且我是母妃唯一活着的儿子了,与其争取那份不可能,还不如想想自己能得到的。”
“三哥,你,今日为何……?”既然你一直都看得通透、伪装的完美,为何今日还要再破例提点我呢?
“你既然能看破,我又为何不给自己争取一个盟友?八弟,我信自己的眼光,也歆慕你与九弟他们的感情,未来如何尚不可知,但三哥我想要另一种可能。”
“三哥,纵使你我合力,也未必能做到。”
“这点我很清楚。八弟你一直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之人,但从不打诳语,也不屑虚情假意,所以我才敢在你身上冒险。许多事情即使看明白、想清楚了,终究还是不甘心呐。”
胤禩沉吟片刻,端起酒杯,“三哥,酒入柔肠何须言,弟弟敬你!”
“好,今夜不醉不归。”
……
世人看人生,不过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痴人说梦。谁能看个清楚,说个明白?胤禩轻叹一声,身在皇权迷瘴中,他未曾看透的,何止是皇父啊!前世今生一直以为三哥是那酸腐的文人,轻视他的出身才经常出言奚落、嘲讽。如果没有这偏见,细细思量三哥的话,有哪一句不是事实,其中更是有不少隐晦地劝诫自己不要太执迷皇父看法的好意,只是自己从没意会到。
前世每次皇父到塞外行围、祭陵时,三哥都有跟从,四十六年皇父亲临三哥府邸举行家宴,而后每一年都成了惯例。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皇父惩治了多少太子周边的人,却称三哥不曾怂恿。大哥阴谋魇镇太子的事,被三哥告发,皇父深信不疑。四十八年复立太子,三哥进封诚亲王。五十一年,再废太子,三哥却被赐银五千两。在太子的二次废立中,始终不曾被皇父责骂,三哥可是独一份哪,这份能耐他和其他兄弟前世怎么就都给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