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严笑着接道:“当着小舅子的面儿,这事儿我却是非澄清不可,旁的钱我或许有没给的,买花儿戴的钱,我可是从来都给的了。”
大家玩笑了几句,到底宫门处不便久待,便各自作了别,简浔与宇文倩去了后宫朝拜,宇文修与胡严则去了前朝朝拜。
因皇后已不在了,新皇后又还没立,众内外命妇不过对着皇后的宝座象征性的朝拜了一回,便或是出宫,或是往各宫妃嫔处去拜年去了。
简浔身负与简沫搭话儿的任务,见大家都往外散去,便与宇文倩道:“倩姐姐是现在就出去,还是等会儿同我一起出去?我打算给淑妃娘娘拜个年去。”
她方才远远的看见简沫站在内命妇的首位,因穿了全套的从一品四妃服制,妆容也十分精致,倒是看不出来日子到底好过不好过,可她身后的妃嫔队伍是那么的长,个个儿都娇嫩得花骨朵儿一般,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她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会好过?那即便不为探她的口风,简浔也想与她说说话儿,让她纾解一下了。
宇文倩忙道:“我自然与你一起,横竖我与淑妃娘娘也是熟人。”她一早就到宫门候着浔妹妹,进了宫后也与她寸步不离,得亏二人品秩相当,连朝拜时都能站到一起,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浔妹妹规避麻烦,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简浔点点头:“那我们这便去淑妃娘娘宫里罢。”
话音未落,就见简沫宫里的大太监过来了,行礼后赔笑道:“我们淑妃娘娘请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去寝宫说话儿。”
简浔认得那个大太监,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一面给了他一个大封红,宇文倩也笑着给了一个。
后者便笑嘻嘻的谢了赏,接过了二人的封红,方引了二人径自赶往简沫宫里。
彼时简沫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脸上的妆也卸了,在轻摇着大皇子的摇篮。
她的确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还有明贞帝唯一的皇子傍身,可谁让她“出身低微”呢,高门豪门的夫人太太自不会自甘堕落到她面前来献殷勤,何况盛京如今的所谓高门豪门,一般都有女儿在宫中为妃,难得见面的日子,她们自然要去自己女儿宫中说体己话儿。
当然,也不是就没有外命妇想往简沫跟前儿凑了,其中也不乏高门大族的,简沫却不欲与她们多打交道,一早就放了话,她要照顾大皇子不得闲,所以这会儿她宫里反倒是最清净的。
瞧得简浔与宇文倩进来,她先并未表露出异样来,受了二人的礼,让人赐了座,又上了茶果点心来后,才吩咐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宫与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自在说话儿,若论起家礼来,本宫还是她们的嫂嫂呢。”
众服侍之人便忙都应声退了出去,简浔这才皱眉向简沫道:“怎么娘娘憔悴了这么多?”
没有了华美服饰和精致妆容的遮掩,简沫皮肤糟糕眼圈发青,瞧着倒不像是十六岁的人,而像是二十六的人了,明贞帝又是个喜新厌旧,薄情负心的,二十六岁放在旁的男人眼里或许正是花信年纪,放在他眼里,却是绝对的人老珠黄,这样的简沫,只怕是引不起他半点兴趣了。
简沫见问,苦笑了一下,道:“许是这些日子忙于操劳年事,累着了罢。姐姐看看翀儿,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呢,可惜他睡着了还没醒,不过等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一面弯身自摇篮里抱住了大皇子,递给简浔。
简泽简沂小时候,简浔可没少抱他们,对怎么抱孩子自然不陌生,忙小心翼翼的将大皇子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回,才笑着小声道:“大皇子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就跟年画娃娃似的,哪里像才半岁不到的孩子?下巴和嘴巴长得像娘娘,头发也像娘娘,又浓又密,只可惜睡了,不然睁着大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个不住笑个不住,还不定多可爱。”
这话却是她的心里话,再不待见明贞帝,也不至于恨屋及乌的迁怒一个婴儿,何况这个婴儿还是简沫生的,一面侧身让宇文倩瞧。
宇文倩也看了一回,赞了一回,知道简浔在简沫面前好歹是安全的,便笑道:“臣妾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淑妃娘娘能安排个地方让臣妾歇息片刻吗?”总得给人家姐妹一个单独说体己话儿的机会才是。
简沫的确有话想单独与简浔说,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请她来了,简浔也是一样,有些事她和宇文修都觉得先不要告诉宇文倩的好,所以都正暗暗想着,要怎么将宇文倩给支开,倒是没想到,宇文倩会这般善解人意,先主动提了出来,恰如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简沫因忙向外道:“来人!”
很快便有宫女进来了,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后,宇文倩便由那宫女殷勤的服侍着出去了。
简沫这才将大皇子放回了摇篮里去,苦笑向简浔道:“先前朝拜时,姐姐看见我身后那长长的妃嫔队伍了吗?上午这个生事,下午那个生事,晚间还有另一个不消停,真是一刻都没有安宁过,我出身又低,手腕又不够,根本弹压不住她们,所以怎能不憔悴?偏我又等闲见不到皇上,想撂开手凡事不管了,又怕几时连现在且不如……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若不是怕翀儿没了亲娘护着,不定多可怜,我、我……”
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显是憋得狠了,不然不会才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哭起来。
简浔想也能知道,简沫一定弹压不住众妃嫔,以她如今明面上奴婢侍妾出身的身份弹压不住,以她以往崇安侯府二小姐的真正身份,一样弹压不住,经历决定性格,她打小儿便不是个多聪明多强硬之人,反观众妃嫔尤其是高位妃嫔,却都是高门贵女,有得力的娘家撑腰,怎么可能长时间的服从她尊敬她?
但她并不先顺着简沫的话说,而只是道:“娘娘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罢,哭过了心里能好受一些,我们届时再说话儿也不迟。”
简浔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简沫便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只是隐忍压抑的哭,立时发展成了嚎啕大哭,得亏大皇子睡得熟,没把他小人儿给吵醒了,不然少不得受到惊吓。
简浔见状,只得将她抱住了,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毕竟她如今最需要的,应当就是一个熟悉的可以依靠的肩膀了,不然她大可以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自己哭上一场,又何至于定要憋到现在。
简沫哭了一场,把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出来,觉得好受了不受,这才慢慢的拭了泪,红肿着眼睛向简浔道:“又让姐姐看笑话儿了,好像如今每次见到姐姐,我都少不了哭一场,姐姐不会嫌我烦罢?”
“怎么会?”简浔摇了摇头,“情之所至,才会嬉笑怒骂皆由心,娘娘别多想,何况如今娘娘不对着我哭,又还能对着谁哭?皇上吗,他应当高兴贤妃和谨妃的身孕,应当忙他的炼丹修道大业都来不及罢,哪里会记得还有一个你,还有一个大皇子,自然就更不会理会你过得好不好,难不难了。”
简沫有些吃惊,也有些难堪,片刻才低声道:“姐姐也知道了?果然这宫里从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我也不与姐姐拐弯抹角了,之前贤妃与谨妃便待我多有不敬了,如今又双双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皇子,新皇后必定会从她们中产生,而另一个,皇上为了安抚,十有八九也会晋为皇贵妃,届时我身份尴尬,处境艰难也就罢了,怕就怕,她们会连翀儿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我真的很怕……”
吸一口气,染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忽然压得近乎耳语:“姐姐不知道,前阵子翀儿的奶娘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翀儿吃了她的奶,也蔫了两日,我当时还没引起警觉,以为只是意外,便只让那奶娘歇着,换了另一个,没想到,前几日换的那个奶娘,竟也开始上吐下泻,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说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两次呢?我怕得不得了,却不敢声张,除非万不得已,更是一步也不敢离开翀儿,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信不过!姐姐,我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我自己死了就死了,可翀儿却还这么小,姐姐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我们母子给救出去的?哪怕出去后只能隐姓埋名粗茶淡饭荆钗布衣,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这才是让简沫憔悴苍老的真正原因,其他的都不过是附带的?也是,哪个做母亲的在知道有人蓄意谋害自己的儿子后,还能保持淡定,好吃好睡的,简沫能在外人面前撑住不露丝毫破绽,已经是不容易了。
可这事儿她怎么没听宇文修说过,他不是说了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大皇子的吗,难道他也不知道?那那幕后主使,倒真是神通广大了,只是这样谋害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未免太下作了些!
简浔思忖着,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查出了什么来吗?有什么证据没有?若没有证据,便是我们知道这事儿八成与贤妃谨妃脱不了干系,也奈何她们不得啊!要将你们母子救出去就更不可能了,大皇子是天家血脉,是绝不可能流落到外面去的,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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