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驴凑过来,想在少爷耳边提醒,却被少爷推直了,只好大声道,“岑姑娘问少爷,能否带她和十一娘一道去,她保证不耽误咱们上船。”
赵青河本想说不能,心思转了又转,出口却是,“能,只要大太太同意,今晚酉时一刻出发,自己到码头去,我过时不候。”
“谢谢三哥。”岑雪敏笑得很甜,唤上丫环走了。
赵青河不看岑雪敏的背影一眼,将大驴,乔生,乔连叫进正屋,半晌没出来。
倒是夏苏换过衣服整好行李,一出屋就让泰婶和乔大媳妇拉着,唠叨这事。
“不知打什么主意,非要跟你们一道去杭州。”乔大媳妇来的日子尚短,大宅子里的那些事仍处于摸索。
“我看哪,保不齐已知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心思。”泰婶的怀疑显然不输给那些老谋深算的,“少爷要是认了赵家,就是长子长孙,大老爷当初给四公子说得娃娃亲,就顺理成章说给少爷的了。这么着,少爷娶有钱家的小姐,四公子娶有地位的小姐,富贵全齐,双喜临门。”
正月十五那日,赵大老爷来园子里提起这件事,泰婶已经去了广和楼,却仍能猜得**不离十,果真,家有老,如有宝。
夏苏再想到自己的迟钝,过了那么久才明白,大太太与岑雪敏说对不住,与赵四郎婚事不成,还把自己也叫上的那回吃饭,其实大有暗示自己本份的意味,尤其最后赵家长子长孙的婚事“势必要门当户对,就算高攀,也得是赵家高攀”这句话,如同为她量身定做。
赵青河若成了赵三公子,干娘与她说过的事就可以不作数了吧。夏苏笑了笑,没有沉心之感。
“我在屋里听到了岑姑娘的话,也未必是打什么坏主意。她和大太太确实提过去杭州的事,加上十一娘和九姑娘是亲姐妹,想去看看姐姐嫁得好不好,而我们本就打算四月到杭州访友,大太太便想着凑到一起出发,人多好照应。可如今我们突然要提前走,岑姑娘来议,实属情理之中。”
其实,一颗心早已沉底,她认得清自己的命运,只求今生远离恶魔,平静度日。
婚事且随缘吧,实在做不到积极进取,单从这一点来说,她还是挺佩服岑雪敏的果断。
不知是岑雪敏口才好,还是大老爷大太太想借此机会将娃娃亲坐实,决定这般仓促,却也没有半句反对。这两位长辈将赵青河和夏苏叫去,分别嘱托一番。
夏苏不知赵大老爷吩咐些什么,自己则承载着大太太的千叮万嘱,因她年龄最大,要她当个长姐,出门在外,多多照顾妹妹们,一切以名节礼数为重。好在她个性偏私,看很多事情都淡然,一耳出一耳进,将大太太那些让赵青河和岑雪敏有机会多处的暗示,直接当作没明白。她对自己的婚事没打算,却也无意当别人的红娘。
夏苏和赵青河到码头时,赵十一娘和岑雪敏居然还比他俩还早,已在船下等着搬行李了,而正同董霖说话的人竟是赵子朔,令他俩皆吃了一惊。
赵青河低咒,“两个娇滴滴的千金还不够麻烦,再来一位公子哥儿,不信我,就别让我带着。”
夏苏自觉理解赵青河这话指赵大老爷,就说句公道话,“赵子朔跟船其实是好事。你这个尚未正名的赵家公子,加上董霖是外人,照顾两位待字闺中的大家姑娘,有点事都说不清楚。”
赵青河垂眼睨了笑意,“妹妹别落下自己。”两位?
“我是小门户里的。”夏苏慢摇两下头,引用赵青河早前的说法,“大户人家的规矩放不到我身上来。”
“可在我眼里,妹妹比哪家名门姑娘都贵重。”赵青河眼底的认真让笑意遮掩,看着只是说好听话。
他的口无遮拦由来已久,从明化暗,从暗化明,夏苏都适应了,不会再轻易脸红,白他一眼,“那是。我这会儿若抽身,别说工坊和搬家,你得回去求大老爷给你一份差事做,从此抬不起头,要一直当孝子。”
赵青河想掐她脸,最终改从她身后拉发梢,不落对面那些人的眼,沉声笑道,“啧啧,这牙又尖了,只是妹妹别忘记,我可早把你当成摇钱树供着呢。”
他的这些小动作,她都习惯了不挣扎,横竖对方皮太厚,钉子敲不进的地步,夏苏转而问道,“你打算带他们看沉船死人?”
“我傻么?”赵青河笑侃的神色忽然敛沉,“到时找个码头停靠,咱们跟董霖办事去。赵子朔当真来得好,在家带孩子吧。”
夏苏看着那位谦谦公子,不由说道,“这都快开考了,听说赵六过年后没回过家,赵子朔却还悠哉,真是人一聪明就省好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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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片 搁浅死船
赵青河眼瞳幽深,看不出他所想。
后来赵子朔的说法,算给夏苏解了惑。
原来并非天才倦怠,而是王爷舅父来函让赵子朔早些到京师。
赵大老爷说,十一娘要到杭州,让他索性一道坐船,再从杭州入京,一来顺路照应,二来可以和赵青河培养一下兄弟感情。
当然,后头这话,赵子朔没有透露。
不说京师有赵氏的老宅老仆,王府也随时欢迎外甥住,赵子朔无需带太多行李,除了随身带些书看,也就一路上的换洗衣物,且早做好出门的准备,箱子一抬便能走。
穷家背家当,富家轻装行,正应此情此景,却让夏苏想起当年一件破衣服舍不得丢,大包小包投奔赵府的情形来。
虽然多了不请自来的人,一公子二小姐,以及旅途照料他们的仆婢随从十二三人,搬行李,安排住舱,闹哄哄好一阵,船最终没有耽误太久,子夜前就驶入大河,往杭州行去。
那时,夏苏的心思还很简单,认船认尸找线索,再到杭州看赵九娘,游一游西湖。
苏杭水路畅通,快行也就一日余,只是今年雨季早来的缘故,急流增多,尤其夜间多险,故而赵子朔提出只在昼间行船。
赵青河看过地图,那条支流就在赵子朔提到的码头附近,心想正好,怎能不同意?
于是,出发的第二晚,船入一个挺大的河镇歇晚,赵子朔带了十一娘和岑雪敏上岸用膳,赵青河说晚些时候就与他们会合,却同董霖,夏苏和乔生,换乘小船,上支流找浅滩去了。
董霖笑赵青河骗死人不偿命。
赵青河却道,“骗又如何?我已告诉船大,最迟明日下午,一定回转。想那赵子朔又不傻,不可能一直等到天亮,只要回船便知。我就烦他问得仔细,说来话长四个字打发不了。”
赵青河这回急着出来,也没对赵峰夫妇交待清楚,理由几乎敷衍,说什么难得知府大人肯出借官船,过了这村没这店。
赵子朔却不知从哪儿听说董霖有官务在身,上船后就问起了,也不被糊弄,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如此一看,在倔强的这点上,赵峰,赵青河和赵子朔的血缘关系就凸显了。
“要说烦,哪有你烦?苏州那几桩小偷案,都是你烦得我受不了,才重新翻出来的。”董霖忆及尚不算旧事的往事,扭头跟夏苏抱怨,“这位老兄总说有疑点,这不对,那不妥,让知府大人起先恨得牙痒,偏偏每回结案后还有后续,搞得如今离了他都不行,大人真是……”
怎么说呢?
“对我又爱又恨。”赵青河一针见血。
董霖一拍大腿,喊道没错,然后就搓起手臂,浑身抖两抖,“你恶心自己就行了。”
夏苏看两人说话堪比杂耍,扑哧一笑。
“到了。”乔生却从船头传声。
夏苏慢慢走上去,这夜运气不错,只是轻雨,因此火把不散,摆得出一条长龙,照亮浅滩上那只歪歪斜斜的破船。
她一下子认出,正是那伙贼人的货船。
上了岸,两汉过来,皆穿捕衣,其中一矮敦汉说话老大不客气,却透露和董霖熟识,“你小子再不来,我可就收队了。”
“算了吧,老郑昨日一早就跟我报了信,虽是你们杭州府地界,但此地离我们苏州更近。我便是耽搁了一会儿,你也没比我早到多久,收个鸟队。”董霖嬉哈拉来赵青河,“林总捕,认个脸,他就是赵青河。”又招呼那个老郑。
林总捕是杭州府总捕头,老郑是管辖这片的县衙捕头。赵青河抱拳,该讲礼时,从不含糊。
“你就是赵青河?让苏州知府大人给咱们大人发函,要求巡船和码头严加搜索,料定贼人走这条水路。听说,苏州的行窃凶命案也是你破的。”林总捕回抱拳,满目欣赏意,“久闻不如见面,当真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到我杭州府来,我让你当副总捕,怎么样?”
董霖连忙挤进,冲林总捕喊,“想都别想,赵青河是我们苏州府的!”
夏苏虽知赵青河挺受欢迎,却不知这么受欢迎,偷眼瞧他。
赵青河没有半点得意,只问老郑,“郑捕头,死人不在船上了吧?”
老郑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走,“这片本来船就少,先前还是冻住的,前些日子融了冰,才有船只走动,前夜里有船夫来报案。船底漏水严重,要不是水密隔舱,再加上老天帮忙,雨期水流变得快,让船搁浅,沉下去还找个鬼!尸体,呸,也不是尸体了,多数烂剩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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