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思绪如麻,赵青河喷血的瞬间就好似一把刀插心,疼得撕裂痛楚,但视线让眼里雾气弄模糊之前,她会立刻眨清。
她错失一次,不会错失第二次,抱着施毒之人必有解药之心。
若毒药无解,则手刃对方,必杀之解恨!
她从不知自己会有这般恨,就算在刘家受尽万般屈辱,也只想到逃走的自己,现在居然有杀人之意,且丝毫不惧。
那丫头纵然得了先机,原本有数十丈远,却让夏苏越追越近,离身后不过数丈。她见四周偏僻,乌鸦鸦一片无灯暗街,当即把心一横,不跑了,仗剑提勇。
“贱人!你以为轻功好就能胡作非为了?姑奶奶今日教你,什么叫见好就收!”她也不多废话,剑花朵朵,在晃眼迷影中又狠又快,要刺夏苏心脏。
夏苏闪避不累,剑尖尚远时,已移到丫头的左侧,“你和你家姑娘说话一个调,别人都坏,你们委屈。”
丫头这一剑徒劳无功,却不着急,“本来就是!”人性本恶,唯有独善其身,“有本事,你给我蹦到天亮去。”
轻功耗内息,练到再高也有时限,况且防御时固然无懈可击,一旦转为进攻,速度就会慢下,更何况夏苏的飞天舞是通过牺牲力量来达到轻盈极致的保身功夫,进攻之力甚至弱于普通女子。
这时,丫头虽暂不能把夏苏如何,夏苏亦奈何不了丫头,唯一可能转变僵局的,就是任何一边来援兵。
丫头不着急,也不代表耗得起,剑收身前,冷笑道,“你想怎地?”
“解药。”夏苏灵慧之极,那丫头所仗恃的和所忌惮的,心里一清二楚,却不显半分怯色。
丫头秀美的脸上露出狡狠,“砍下右手,我就跟你交换。”
“你们做任何事似都讲究交换。”夏苏双手拢在袖中,玉白的面容在黑夜中清濯分明,“既然如此,不如用你改过自新,配合解毒,不再伤及无辜,来换取痛快一死,而非凌迟分尸,如何?”
丫头神情凄厉,掩盖一丝恐惧心,“你才被凌迟分尸呢!”
剑起,剑落,只划到空气。
夏苏之影魅幻,吐气幽幽,“做无本买卖的,不是我;杀人如麻的,不是我;胡作非为,不知道见好就收的,更不是我。”
丫头突然往后一挥,剑下。
撕拉——
夏苏急忙将身子掰回,低头望,衣裙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而她刚才,想趁对方不注意,贴近了袭击。不料,那丫头身手挺了得,能及时察觉她的来向。
“是你假装船夫,杀了方掌柜三人。”她因这柄快剑,想起万里阁炸毁当日。
“是又如何?”丫头以为自己已掌握夏苏的轻功步法,暗暗得意,“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劝你别顾着男人啦,学学我们,保住自己最要紧。说实在的,赵青河除了姓赵,还有何出色之处?凭我家小姐的容姿,智慧和家财,配他实在委屈,赵六郎都比他强得多。”
夏苏冷着双眸,“赵青河是没什么好,他只不过逼得你家姑娘原形毕露,别说赵六郎,哪个男人都不敢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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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片 唯我独活
“有了钱,还得有命花,谁有胆子娶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大虫。”夏苏话慢,不代表不会说人坏话。
“解药。”夏苏再道。
那丫头对岑雪敏忠心不二,听得母大虫三个字,立刻抖了剑花来砍,哪怕这回没沾到夏苏的衣片。
她嘴里也不饶人,“好歹我家姑娘有的是钱,没男人照样过好日子,不像你,不靠男人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夏苏就是要激怒她,人一怒,招式便有漏洞,“你家姑娘要是听你的话多好,不会为了嫁给赵家儿郎而受这么多委屈,直到再也装不得良民,即便今日逃出去,从此也是通缉犯了。”
丫头果真怒极,突然腾身而起,“贱人还敢说——”
那一招,大概是她平生所学最厉害的绝招,剑影无数,虚虚幻幻,光芒凌厉成网,自夏苏头顶覆罩,势若惊涛,一旦拍中,岩石都会粉碎。
夏苏没有掉以轻心,身子在原地打起转,一寸寸缩矮下去,且往剑芒网边速滑。对方有绝招,她亦有绝学,只要身无桎梏,已没有任何一张网能捉得住她。
正当夏苏贴地要滑出剑网,那丫头的动作却是一滞。
一番惊险虎头蛇尾,居然露出老大一个缺口,令夏苏游刃有余脱了身。回头一瞧,她脸色变了又变,随即苦笑。
丫头口中黑血不止,滴滴答答打在手背,看呆自己,又茫然看向夏苏。
这丫头和赵青河,中了相同的毒。
她问,“为什么?”
夏苏摇摇头,目光怜悯。她智力有限,无法理解岑雪敏那种“积极求独活”的心态。
用剑支住无力的身躯,丫头一说话,血泡直冒,“她要我死,我绝无二话,却为何暗暗害我?”
“解药。”夏苏问得第三回,心中已知答案。
“没有解药。”丫头呵呵凉笑,微仰天,“哈哈,她说今日亲事不顺也不怕,她有准备。原来这准备是要弃我不顾,她自己从此海阔天空,找个地方从头开始,再无人知道她的过去。我在对赵青河用毒的刹那,就中了她的灭口之计。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却其实是垫底的,最后一个啊——”
夏苏看着丫头倒在地上抽搐,突然想到赵青河。
她这般回去,等着她的,是否会是一具尸身?
顷刻,心如刀绞。
迤逦而来的夏,不及绚烂,先遇春殇。
“你来……”还有一口气,面色灰黯的丫头突然招夏苏过去。
夏苏纹丝不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的话,她是不信的。
她只知,那将死之人,是非不分,盲忠盲狠,属于最穷凶极恶的一伙人之一。即使这会儿被主子灭口,心中可能不甘,却也可能自私自利成为习惯,临终还要拉个人垫背。
“你不想听她另一处藏钱的地方……”丫头气息奄奄,毒性作祟,让她死前仍要承受万分苦痛。
“我听得见。”夏苏自觉防心减弱不少,没有从前风吹草动就缩头缩脑,然而也不至于变得毫无戒备。
“……想抓她的人可不是我……”气弱,音浊,却很有条理。
夏苏已不打算继续理会,转身就要走。
“你不为赵青河报仇……”也许是邪心加速毒液,丫头上身猛颤,两眼一翻,再说不出话来。
濒死之相,令夏苏无法再多看一眼,转回头,正见终于赶上来的几名官差。他们万般不好意思,她则表情空冷,简单两句话交代了经过。
一名官差上前,怎么看那丫头都已毙命,蹲身一验,突然恨道,“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手里掐了一把毒针,死都要拉个垫背的哪!”
夏苏闻言冷笑,一直收在袖中的手,将原先为那丫头准备的杀物放回暗袋之中,头不回脚步不停,往家的方向急奔而去。
赵府灯火通明,她在屋顶上疾走,见人影绰绰,匆忙无章法,无处不透露着慌张。她的心一直沉,一直沉,却毫不犹豫,跃入自家的园子。
她若是赵青河,只要有一丝清明,都会回到这里。
这里,有家人。
然而,每一个人团团转的景象并没发生,园中份外冷清,还不如赵府其他各处,至少装也装出很慌张的情形来。
刹那夏苏就想,八成是赵大老爷抢先一步,将儿子安顿在自己眼皮底下。
她当下一点足尖,窜高半丈——
“谁……谁?!”乔婶子从外园走进来,见鬼魅的影子而惊呼。
又有一个女声喊,“快来人!有贼啊!”
夏苏听出那声音是葛绍夫人江玉竹,单手拍一下屋瓦,落回地面,“不是贼,是我。”
乔婶子看清后吁一口气,“苏娘,你上哪儿去了?我们正担心得不得了,大驴阿连阿生都捉人去了,所以也找不到人打听。”她完全没问夏苏怎么能蹿那么高。
江玉竹就眼锐得多,却不刨根问底,只道,“苏娘,有闲暇咱姐妹得好好说说话,让姐姐我多了解你一些,省得我吃亏啊。前一阵,家里突然多出一帮无家可归的臭小孩,听说是妹妹说我特别能带娃的缘故?”
江玉竹在,就是葛绍在。
葛绍在,就是赵青河在。
“乔婶子,江姐姐,赵青河他——”话语一噎,夏苏咬住了唇,看出她们的神情压根不似声音那么轻松。
乔婶子正要说话,赵青河的屋里突然爆出喝声。
“冷水呢?拜托各位手脚利索起来,行不行?姐姐妹妹要聊天,还请改个日子吧!”葛绍的爆喝,连媳妇都不给面子。
乔婶子忙提着水桶往里走。
江玉竹稍慢,走至夏苏身旁,神情虽肃,语气从容,“妹妹且安心,那家伙自称从不医死人,他这会儿能出手,就说明被他医的人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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