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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 (谁清浅)


  谭鸣鹊猛然想起刚才沈凌嘉说是作为长辈送她礼物,有些无奈,他才多大年纪,就自称长辈了?
  不过,非要较真,先生倒确实比学生大一辈,她无话可说。
  沈凌嘉看她明明很开心,忽然又变得闷闷不乐,不解问道:“怎么还不开心?”
  “先生,您才比我大几岁啊!”谭鸣鹊下意识说了心里话。
  难为沈凌嘉还能听懂她的意思。
  他噗嗤一笑,道:“原来你是计较这个,不过,我确实比你大,对不对?”
  她能说不对吗?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多少岁。”沈凌嘉自说自话,忽然谈到了这个话题。
  谭鸣鹊有气无力道:“早就满十三了。”
  “看起来不像,你这骨骼……”沈凌嘉连连摇头,“像是十岁出头的。”
  “那我也太体弱了。”谭鸣鹊摇头,道,“我眼看着都要十四岁了。”
  “十四岁?”沈凌嘉想了半天,道,“你何时到生辰?”
  “呃……”谭鸣鹊突然哑了。
  沈凌嘉越看她越觉得奇怪,不免追问:“就这几天?是什么时候?这种事情,我迟早要知道的,帮你过个生辰嘛。”
  “不用了。”谭鸣鹊连忙摆手,“哪有给绣娘过生辰的?您忘了在宫里是怎么说的吗?”
  欺君可是大罪。
  虽然她现在是介于绣娘和学生之间的身份,却也希望尽量和麻烦划开界限。
  “你就担心这个?放心吧,父皇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沈凌嘉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他不在意,她却不能不多心。
  谭鸣鹊想了想,道:“您明天还要觐见陛下去吧?”
  “当然。”
  “那,等您回来再说。”谭鸣鹊若无其事地道,“您先处理正事。”
  沈凌嘉等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改口的意思,便摇了摇头,道:“好。”
  谭鸣鹊想不明白他摇头做什么,松了口气之余,仍有些失落感。
  但她很快振作起精神,正好,饭也吃得算饱,便起身道:“殿下,我先回去了。”
  有菊娘在,她便又改口。
  “嗯。”沈凌嘉挥挥手,并未让菊娘相送。
  谭鸣鹊也忙不迭走了出去,临走没忘记抱上盒子,出到门外,忽然觉得风更寒了一些,原来又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啊。”冷归冷,谭鸣鹊没什么不开心的,她在江南少能见雪,来到京城里算是开了眼,虽然有些寒冷,但她并不觉得苦,毕竟也围了一身的皮。
  回去以后,也该想想盒子里的纯白色皮子该怎么跟金蚕皮并起来了,这皮子颜色跟金蚕皮的颜色极为接近,用作金蚕皮的大“边角料”是再合适不过。
  这样说来,其实先生挺费心思的。
  谭鸣鹊有些感慨地迈步出了院子。
  

☆、初一

  
  等回到房间里,打开门,谭鸣鹊只觉得屋子里极为温暖。
  当中拜着一个暖炉,看这样子,烧了挺久,谁这么贴心?
  谭鸣鹊换好轻便的衣服,将今天的收获都整理好,一件白色毛皮,一件金蚕皮,还有一支钗,这钗是李老板送她的,里面藏着几根金蚕壳做的金蚕针,她先倒出一根来,放在桌上,那支钗则珍而重之地藏好。
  也许紧急时候,那支钗能派上用场,对于谭鸣鹊来说,这支钗可能比金蚕皮都重要。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不过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她是一点都不困。
  谭鸣鹊默默将两块皮子理好,拿毛刷子慢慢将皮上的毛一缕缕梳理好,思忖一会儿,拿出剪刀来,坚定地将那块白色毛皮剪成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料子。
  这毛的质料就注定它很难做裙子,裙子讲究飘逸,一块带着毛的皮是很难飘逸得起来的。
  至于做斗篷,这料子太少,而且这块白色的毛皮主要是为金蚕皮服务,它们之间的颜色再像,单穿在外面终究刺眼。
  所以谭鸣鹊打算把这两块料子结合,做一件坎肩。
  坎肩无袖,可以搭在外面,也能穿在里头,怎么都好看。
  她也不打算在坎肩上绣太多东西了,自腰间这部分往上绣一支蔓延向上生长的腊梅就好。
  雪白色衬着嫩黄,俏丽。
  谭鸣鹊先在脑子里构想了一下坎肩的样式,越想越满意,下剪刀一点也不迟疑。
  她不光是会刺绣缝补,也能做衣裳,做的最多的就是裙子和坎肩,因此下剪十分熟练,没一会儿,将那块白色皮子整整齐齐地分割好,码在桌上。
  把料子都分好了,谭鸣鹊慢条斯理地选线。
  左右是睡不着了,干脆先把坎肩样式缝好,其余细节,可以慢慢来。
  眼看着明天就过年了,要是手艺快点,或许明天就能穿上新衣裳,虽然让她绣件大衣是来不及了,不过绣件坎肩还是容易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
  谭鸣鹊挑好线,一边穿针,一边暗自思量。
  关于她生辰的事情,倒是可以放一边,主要还是这读书的事。
  她现在真明白了,这读书,尤其是四书五经,没有先生不断指点,想读懂还真不容易。
  虽然沈凌嘉算一个好老师,讲学很好,可是他常常不在,她现在难得对读书有了点兴致,如果荒废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惜,因此,便萌生出请教其他学究的想法。但一来,她与沈凌嘉有了师徒名分,令找师父也许会让他不悦;二来,这是沈凌嘉的家,请外人入府,肯定要经过他的同意;三来,她毕竟已经十三岁,男女七岁不同席,要找读过四书五经还肯出来教学的女先生,有些难度。
  她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真想成事,仍要请沈凌嘉帮助。
  但光凭着第一点,她就觉得自己恐怕很难达成心愿,沈凌嘉多半不会同意。
  谭鸣鹊一边绣一边想该怎么说这件事。
  至于出去找先生上课,上完课回来,她是从没想过的。
  首先,另请师父肯定要让这位先生知道,尤其他身份特殊,还得看看他是否愿意让另一个人与他在某个层面上平起平坐;
  其次,还是人生地不熟,上课肯定要出去不少时间,怎么都得请菊娘帮忙,这请菊娘帮忙……不也就是间接通知沈凌嘉了吗?
  这样说起来,她的心愿似乎变成了一个死结。
  正在她惆怅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指尖一痛,刚刚一走神,针戳中了手指头。
  “嘶!”谭鸣鹊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干净的布将金蚕针上的血抹掉。
  干完这,她才有闲心擦拭指尖的血。
  心头的苦恼还没了结呢,又遇到这样的事,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戳过手了,顿时有些郁闷,看着桌上的料子,也没心思接着绣了,便将其都收拾起来,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时不时看一眼门外。
  她知道这算是自己作的,可她还是希望,人生中能发生一点意外惊喜。
  可是并没有,她翻了一个时辰,终于睡着,也并没有人来看望她。
  好眠一夜。
  ……
  翌日。
  天蒙蒙亮,谭鸣鹊已经起床,夜里炭火狂烧,把屋子烤得灼然,她受不了,一醒过来,马上爬起来穿衣服带着书走出房间。
  来到院子里,神清气爽。
  “嘶,呼。”
  谭鸣鹊快快地呼吸了一口气,满意地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来,看书。
  手刚扎了针,还有点不舒服,这种手感,不适合做缝纫。
  她没读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看就比读要快得多了,她很快看完了半本。
  这时候,天色已经更加明亮,可以出院子去吃东西了,谭鸣鹊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回房间,将这本书收起来。这并非四书五经中的某一本,而是容婆亲手所绘易容秘技的画本,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地丢在这石桌上,收好了东西,她才返身去厨房。
  厨房里也有吃东西的地方,谭鸣鹊闲极无聊,跟人道贺,说了新年好,索性留下来一起用餐,吃完了早饭,她照旧先去书房,要是沈凌嘉在,她便拜见一番。
  但等到了书房却发现沈凌嘉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已经去宫中。
  为了守卫才知道,他走的时候,菊娘也跟了去。
  谭鸣鹊无功而返,府中最熟悉的人除了沈凌嘉之外就是菊娘,跟其他人,哪怕是赵柳聂茶,也并不算熟稔,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相互提防,就算现在是新年,去打招呼恐怕也有相互怀疑对方不怀好意,她转悠了一圈,干脆还是回到了房间里。
  怎么感觉自己跟被豢养的似的……
  谭鸣鹊闷闷不乐地坐在屋子里翻书,闲极无聊还拿出了墨来研。
  混水研了墨,铺好纸,拿笔一蘸,谭鸣鹊提起笔来,郁闷得停住。
  她不知该怎么下笔。
  虽然她每次去拜见沈凌嘉的时候,很多次都看到他在下笔写字,但都言之有物,有时是感怀而发,有时是一句诗词,有时是兴致盎然写下喜欢的前人绝句。
  她也就不自觉地养出这个习惯,闲极无聊,不知道做什么好,就磨墨准备写字,尤其是她不能或无心刺绣的时候。但问题是,墨倒磨好了,可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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