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在监察督军营内当值之人见此阵仗,虽诚惶诚恐,却是不知所为何事,竟劳动镜北王夜里亲自入营……
表情极为凝重的覃舟,倒是不说二话,且问了尸块放置之处,便直奔主题而去了。
待寻得那处,覃舟立即将已冻得僵硬的尸块摆在台子之上,从旁两名士卒强忍着尸臭味儿,替覃舟掌着油灯,覃舟就着那灯火,只顾得在尸块的各处不容有失地细细翻看着。
且说覃舟其人,虽武艺不甚高明,却是练得一手好刀,只见他将两把银质精巧小刀,夹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之间,沿着尸身肋骨和与胸骨相连的软骨分界线走刀,划开胸腔之后,却是向下来到腹部,覃舟手执银刀沿着依附组织走刀,竟是从肠子中取出了些消化物,他倒是毫无避忌,眯着眼睛凑近查看了一番……
替覃舟掌灯的两名士卒,虽是尽职将那油灯聚的恰到好处,可人却是早已不忍目睹这般污秽,纷纷单手捂住口鼻,撇开头去。
待将尸体内脏及撕裂口处查验完毕,覃舟为方便大家辨认死者的身份,且将此尸块拼凑缝合起来,只见他从自带的盒子之中,捏出两根银针,连上丝线,双手上下翻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尸块竟是整整齐齐地完好如初。
而其他黥面男子却也不曾离去,只双手抱胸地守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自是等待覃舟的验尸结果罢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覃舟表情沉重地走了出来,开口便道:
“这尸身虽穿着军服,却不是我们兵营之人,且根据这尸块的僵硬程度以及体内的消化物来分辨,当是十个时辰之前死去后,再被人丢掷在日光海峡岸边。另外……”
覃舟深深地看了旈臣一眼,后者点一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的胸膛之上,被人用剑尖划了个小小的‘玖’字。依我看来,这‘玖’字,且算是对我们的镜北王打个‘招呼’罢,不作他想,这凶手定然是对我们之事相当熟稔的人……”
“且不止如此,那般大力将受害者撕裂的,却并非一人之力所为……这撕口看着跟阿臣的手法相似,但扯着尸体手脚使力的指印却是纷杂不一,不过饶是如此,也是数名力大无穷,功力深厚之人所为罢了……”
“依你所言,这般杀害,只是模仿阿臣当年之事罢了,可我只心下疑惑,当年那事儿,旈大伯却是瞒的严严实实,除了我们这几十人,又是谁能知晓?若真是如此,这伙人却是来头不小,且心思深沉,只怕……”拾奇说着说着,却是止住了声音。
此时在场的男子们,极有默契地纷纷沉默了下来,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可曾经的腥风血雨、相互残杀,他们却不敢或忘,今日之事,只怕大家都想到一处去了,只不曾点破罢了。
在这气氛凝重的情况之下,覃舟自唤两名士卒,将缝合至完好如初的尸体抬了出来,方便众人一同探究。
却说旈臣在看到尸体面容的那一刹那,竟是心中大震!
“这惨死之人,我却是认得的,他是郎姝蝶的情人,也是当年将我送给清组织的罪魁祸首,天怡。”旈臣冷冷地将此尸体的身份,公布于众。
众人闻言,皆是心下一沉,原来被撕成数块之人,竟是当年除了郎姝蝶之外,害得贵为皇子的阿臣,流落辛九国群岛的另一人。
照旈臣这般说法,加上先前覃舟所提及尸体身上的“玖”字,想必这幕后凶手,定然是知晓旈臣之身份以及他过去的遭遇。
若真是如此……只怕,只怕这镜北的天就要变了……
“死去之人,当真是阿臣寻了多年未果的天怡?”陆衡不死心地又问一次。
拾奇神情极为凝重地道:“刚刚那番话,你且都听见了,如何再问?”
陆衡却是再没有附和拾奇之话,只阴沉地低下了头去,而覃舟此刻却是面露微笑地眺望窗外那黑漆漆的树影,半响后,他复缓缓地道:
“我们当年有办法杀的他们措手不及,何况是现在呢,毕竟今时非同往日,我们可是只比当年更为强大了罢。”
听得覃舟这一番话,那般口气虽是如平常一贯的温和,但却又不尽相同,让人听着只觉异常的铿锵有力。
众人渐渐心中略安……且说那覃舟素来以笑脸示人,但观他今日这番话语,却有着无比认真、坚定之意。
“壹哥所言极是,只是敌人在暗,我在明,优劣势却也马虎不得,须得细细部署一番……”一直沉默的叁麟,沉吟道。
“这帮子畜生,只敢在背地里弄些作为,依我看,咱们只用找几个黥面兄弟掺入到他们当中,探出他们的消息,只一锅端了了结。毕竟,那帮没人性的畜生什么人都杀,脑子却未必好使……”
对这些黥面男子的过去略知一二的刘偲,却插言道。
语毕,刘偲随手拿了个油灯来把玩,复又拿出火折子点燃灯火,而后冷冷地看着它燃烧,可不一会儿,从窗外吹入的寒风,霎时将这盏油灯吹灭了……
“若真有这样简单便好了……”覃舟拍了拍刘偲的肩膀,回答道。
耳闻与亲历却是两重天,毕竟刘偲自幼成长在繁华富足的显赫贵族之中,他且只是个脑子好使、热心真诚的普通年轻男子罢了。
不同于被黥了面的他们那般,经历过非人的折磨,目睹过无数的杀戮。刘偲自也不清楚,这凶手的背后又是一股什么样儿的邪恶势力组织……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诸位兄弟且一同回府稍作休息,冰封期备战一事,须得重新部署一番,待往后再从长计议罢。”
覃舟说罢这番话,自抬脚向外走去,其他男子倒也沉默跟上,出了那监察督军营,众人自翻身上马,往镜北王府的方向而去……
可就在大家心思沉重,严防边境事故之时,那日光海峡却是冰面平静、一片祥和,竟是杀人事件不复出现……
这般过了月余,众人且当做好似没得这等残忍之事发生过一般,只照旧作息罢了。
[古镜歌镜北篇 第42章 栽赃陷害]
且说到那阮如虹托人捎给璃姬的只字片语,自是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此刻距离六月初六,却是还有大半年的光景。璃姬反复思量,在这王府上当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老实本分、低眉顺眼地只做个沉静听话的侍女罢了。
天刚亮,日光城内下了一整夜的鹅毛大雪却是方才初晴,此时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
和璃姬睡在同屋的侍女青梅,早早儿地将她摇醒,却说这会子该是殿下外宿回府的时辰了,须得去璟翰院侍候他梳洗。璃姬闻言只得耐着寒冷,从温暖的被褥中爬起,悉悉索索地穿起衣裳罢了。
璃姬扫完那钰枫阁前的落叶,便被调配成了这镜北王近身侍女之一,无独有偶,那楚涟竟是也成了近身侍女之一……
经过这段时日的忙碌,璃姬几乎已经适应了这镜北王府的生活节奏了,纵使是每日对着这面具王爷,却也是游刃有余。
平日里这镜北王都是自己随意穿衣的,也不要人随侍在侧。许是临近春节,旈臣着装也不似往日那般,自穿一身黑色武服便了事。
可那正经王爷的着装却又极其繁琐,一直习惯自己动手的旈臣,便古怪地将这穿衣之事交给了近身侍女们。
璃姬想起华富总管的交代:“殿下并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
只一会儿的功夫,璃姬便动作快速又娴熟地将王爷的行头,帮旈臣穿戴的妥妥当当,紧接着就转脚出去,即刻又将冒着热气的早膳送了进来。
旈臣见八仙桌上那迅速摆好的早点,抬眸定定地看向璃姬,二人相顾无言,不过一瞬之间,璃姬却是心虚的低下头去,旈臣淡淡地移开视线,只径自吃了起来。
饭毕,旈臣骑上高头骏马,踏着白雪,自出府去营地罢了,璃姬望了望旈臣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璃姬看来,每日最难熬的便是这清晨与镜北王相处的那一会子,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尽量快些帮旈臣打点妥当,好叫他快些出府……
这镜北王的气场实在强大,光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众人都能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压制。不光是璃姬惧他,实际上,这一整府的下人就没有一个不害怕的。不仅如此,当初在那后杂营中,也常有士卒提起旈臣迫人的威严来。
因此每晨伺候他一事,便是侍女们最为兢兢战战的时刻,实际上,这镜北王从来不在意这些个琐事,也不会苛责下人。但传闻之中他在战场上那般凶恶残忍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加上他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岂是旁人一时半会便能改观的?
璟翰院前,璃姬娇小的身躯,蹲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之上。
如今这厚厚的积雪,竟可没及小腿肚,让人走起路来煞是艰难。可那身躯娇小的璃姬,却也不畏严寒,费力地将几盆刚刚开花的蟹爪莲,一盆一盆地搬至屋内。
正当她累的脱力之时,却见华富总管、楚涟、以及几名家丁气势汹汹而来。璃姬不明所以地停止了手边的动作,朝着华总管恭敬有礼地福了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