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又说了一阵话,女帝问了问湘君今日孕事如何,又令许清屏和梅若寒退下,端了浆酪给湘君饮。
湘君心底馋,也不多饮,抿了一口便罢。
女帝接过盏,看着盏里还满满的浆酪,询问她:“朕以前怀七郎的时候,成日里就惦记吃,你反倒不怎么吃。”
湘君暗叫苦,合着这事儿是周弘的罪过,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个爱吃的人儿。
女帝随意问了句:“近些日子七郎可忙?”
湘君:“七王爷近日身子不爽,歇息在府中,成日里看顾着臣。”
“身子不爽?”女帝眼角微拉,几分威严压下,湘君捏了捏手掌,又说:“七王爷身子已比往日要好些,这些日子因朝中孟家之事,他要避风头才歇在府中,且周家来人来信一律退回,臣亲眼所见。”
青纱帐内案几上青纱帐弥漫起来,熏染得凤阁发腻,片刻沉默,湘君低下了头,乖巧非常,只觉得那股香腻人肺腑......
女帝翘着嘴角一笑,拍了拍湘君的肩膀:“七郎识时务,你也不辜负朕所望。”
湘君心头那股腻人一散,精神微松,朝着女帝笑得温婉:“谢陛下厚爱。”
女帝点了点头,又垂着眼皮看着案几上的银盏,似是无意:“朕如此拔擢孟家是不是太急了?”
湘君没料到女帝已经开始和她谈论这种私心政治,心中如乱麻,理了一会儿,依然选择稳重行事:“依臣看,封赏亦可,不挤在一起,想来也不会闹出乱子来,如陛下方才所言,一步一步来,许是更合人心。”
温水煮蛤#蟆,侵蚀就是不知不觉,等到察觉之时,已经无力回天,对民如此,对官亦可如此。
女帝思索起来,脸上有些倦意,抬手让人送她回去。
湘君出殿坐上檐子,遇上一个檐子而上,两相相错,男子秀发如瀑垂在肩上,长眉柔目,朝她微笑拱手。
湘君始记得那个舞剑的英武清秀男儿,和现在的妖娆差了些许,......脑中冥冥阳平和周弘那日的争吵,直觉这人有些不对,又认为自己多虑。
秋七月大雨夜袭京都,一夜哗哗直响如石击大地,临到五更天,大雨仍旧未有停歇的时刻,周弘起身去推开窗,朝外看了看冲起一片土皮的大雨,有些凝重。
肩上披来一件轻软的薄袍,他握住肩上的手:“这雨还有些日子。”
湘君也看着窗外疯狂的大雨:“只怕要涨水,京都许多年没有这样大的雨了。”
周弘看了一会儿大雨,哄她去床上睡觉,命惜月去内里守着湘君,自己到了外间命人取过斗笠蓑衣,领着两个男仆出门去。
湘君听他出去了,心中忧虑,哪里还睡得着,干脆也爬起来,披了件袍子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呆,惜月张口劝她去睡,她摇了摇头,依旧在那儿坐着。
巳时初天才昏昏沉沉亮起来,惜月命人端了粥来侍候她喝,她喝了半盏,又推了推盏:“也有两个时辰了,他该到灞上了。”
惜月踮着脚朝外看了看:“是该到了。”
湘君欲言又止,端着盏吃完了余下的半盏,又开始望着窗外,抚了抚自己翘挺挺的肚皮,半晌不吭声,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又爬上床去睡觉。
持续到申时,湘君命人去备饭菜,自己在门口站着,伸着脖子朝外望去。
一片斗笠蓑衣行来,湘君看着人不像是周弘,略带疑惑地踩出门去迎着,那人一来就拱手道:“王爷说他这几日恐不得空闲回府,夫人您身怀有孕,又近临盆,万要小心。”
湘君早猜到周弘这几日不会回来,略微有些失落,应了那仆人,又询问仆人:“可有人伤亡?”
仆人摇头:“还好王爷和孟家几兄弟去得早,调了人先救人,并无伤亡。”
“孟家几兄弟也提早去了?”湘君脱口问了出来,心思如电,现在的孟家只怕比以往还要有野心!旋即又顾不得管孟家人:“那七爷他......”可吃饱穿暖?似乎问不出口。
仆人说:“陛下巡视,念七爷身子骨虚弱,让七爷在灾民中安抚。”
湘君微微放心,如果周弘跟着在雨里风里跑,只怕他装的那“风寒病”也得被人戳破,惹得大家都不快。
湘君又命人给仆人摆饭,仆人忙推手不受,言道还要返回灞上,遂又匆匆忙忙离去。
大雨一日一夜,前方传来消息,洪水是止住了,京都百姓的危急解了,但尚有灾民需要安置和安抚,不过周弘依旧未返。
次日夜,湘君肚子有些疼,命人将稳婆带来,稳婆说是要生了,一大家子仆人婢女开始烧水烫帕子做准备,湘君在屋中来回走,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周弘一声儿,又令仆人去灾区给周弘说一声儿。
☆、第87章 大禹宁息
震痛来得快,仆人才走一个时辰,湘君就痛得不敢走,让稳婆和仆人扶进了房中躺着。
灾区人勉强安定下来,周弘一身*地站在军中令人分发粮食,仆人匆匆跑来:“王爷,王妃要生了。”
周弘手里的碗嗒一落,抓着那仆人问:“要生了?怎么样了?”问了后,忍不住脚下,提着斗笠朝外跑。
一个侍卫拦着他朝他拱手:“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周弘心急如焚遇上这边灾情紧急,也不能扔了这头,转头吩咐仆人:“你先回去,就说我随后即到。”抬脚朝灾民中走,吩咐一旁跟着的侍卫:“去叫贺子业来。”
侍卫领命下来,周弘来回走了两圈,又望着外面的大雨。
贺子业进门来朝周弘拱手:“王爷!”
周弘三步化作两步到了贺子业跟前:“王妃要生产,这里的事儿就先安排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办。”
贺子业听到湘君要生产,也有些着急,忙不迭应答:“王爷快回去,这头子业会照看。”
仆人一路冒着雨赶到清河王府,朝婢子传了话,婢女一路入了内间,将事情向痛得满头大汗的湘君递了话。
湘君痛哼一声:“等不到他了~我痛得厉害,是真要生了。”
产婆令人去端热水,自己服侍湘君开宫口。
门内门外婢女忙忙碌碌,像是无头苍蝇.......
周弘赶回来,朝屋内走去,一个婢女上前拦住他:“还请王爷止步。”
周弘拨了一拨婢女的手,有些严厉:“本王有什么可止步的?里面躺的是王妃!”
婢女拦不下他,一旁几个婢女也都看见,齐齐堵在门口,不让周弘进去,周弘急得额上的汗珠随着水珠一起落,喝骂了句:“都滚开!”
陆子易看他着急,怕他真要闯进去,上来朝周弘拱了拱手:“七爷,您是杀伐惯了的人,难免有些煞气,冲撞了那些送子神不吉利。”
这一说,周弘稍有停下,在门口站了会儿,听见里面的稳婆喊“使劲儿”,听不见湘君的声音,有些心烦意乱,指了指一个婢女:“你去看看如何了?”
小婢女听他是不会再硬闯,连忙听话地跑了进去看了一遭又跑了出来,只道是“快了,快了”。
周弘依旧心急,来回走了几圈。
惜月跑了出来,看见周弘在外面,有些欣喜,又抬脚跑了进去,捧着湘君汗湿的脑袋说:“七王爷回来了,在门外等着。”
她听他回来,终究是心中有了依靠和安慰......
卯时到,门外大雨停止,屋中婴孩啼哭声响亮,屋中传出笑声“生了,生了,生了”周弘面上一呆,有些不敢置信,缓了片刻,回过神来,抓着陆子易大笑:“生了,生了。”
一路拨开婢女朝屋内去,看见湘君正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心中怜惜意起,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稳婆递上锦布包好的小团子,周弘看着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团子,有些手足无措,不敢伸手去接,害怕碰坏了。
稳婆以为他不喜欢,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是个女儿。”
“女儿?”周弘有些意外。
稳婆点了点头:“是个女儿。”
周弘大喜之下,伸手轻轻碰了碰锦布:“女儿好,女儿好。”
湘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周弘抱着孩子站在她跟前儿,她张了张嘴:“让我看看。”
周弘把孩子放低了些给她看了眼,一股暖流从她心间滑过,她掉出几滴泪来,原来这就是做了母亲的心情,有些暖又有些辛酸。
周弘看她哭了,连把孩子放在稳婆手里捉着帕子给湘君擦眼泪:“你哭什么?生了个女儿呢。”
“女儿?”湘君红着鼻子,她也有些意外,自己成日里逮着酸的吃,还生了个女儿...巴巴望着周弘:“怎么是个女儿?”
周弘笑说:“求什么来什么。”
湘君听他是真的爱女儿,也放心“嗯”一声,细细打量起他,看他一身玄衣*,额上还沾着打湿的头发,看起来着实狼狈,想必是等她等久了。
她朝被子里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说:“那你快去换了衣服。”
周弘也才看见自己一身真是狼狈难堪,但因心头欢喜,不忍离去,又接着说:“取了名字,她出生之时,大雨宁息,取了宁字。”
“宁?”湘君转了转眼珠子,既然是个巧合,就是天赐的名字,遂道:“就宁字。”
周弘哈哈一笑,吵得小团子又哭出声来,婢女都劝他先去换衣服,周弘又亲了亲湘君的额头,才疾步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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