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难道他想当普通人有错吗?真的就毫无办法了吗?
鼻尖微微泛起酸涩,昨夜护卫军围猎食人鬼那一幕给了他太多刺激,他不由自主将自己代入到受人厌恶的角色中,连带着儿时模糊不清的记忆,对于逃命的恐慌,都让他几乎崩溃。
麦穗说得对,他就是这样出生的,他们都是这样出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拼上了命,也不过是为了在人类社会中寻得一处生存之地。
人类中的怪胎与想成为人类的怪胎,谁也不比谁更辛苦。
一片静谧笼罩着狭小的悔过房,春鸟婉转的啼鸣声填充着即恒内心的缺口,他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寻找着那只欢呼雀跃的鸟儿,然而视野之中只有一片绿荫将阳光过滤成斑斑点点的影子,落在他空洞的眼眸里。
春?色已经来临了,大地都在回暖。
明天也不见得会比今天更糟糕。
成盛青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少年突然陷入沉默的侧脸,想说的话倏地堵在喉间。少年白皙的容颜上是他琢磨不透的淡然和哀伤,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渐渐将面上的哀愁之色冲散,眼眸中重新焕发着神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窗外的树上蹦哒着两只麻雀,正叽叽喳喳相互追逐着嬉闹。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乐的。可是即恒很喜欢看鸟儿,没事的时候常常见他对着天空发呆,若是有一两只鸟飞过,他的唇边必然会勾起一丝微笑,很散漫,很温暖。
那恐怕是他唯一放松的时候。
成盛青并不想打扰他难得的好心情,但是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尽快说清楚。他清咳了一声将少年的注意力拉回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即恒,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你原先和我打赌,说我十日之内胜不了美浓军,但是从你们出发之后我军与美浓军头一回交战开始算起,实际上我用九日就战胜了他们。”
即恒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他好像完全忘了打赌这回事,讷讷地问:“所以呢?”
成盛青挺直腰板,接下去说:“好吧,打赌这些都无所谓,忘了就算了。不过你大概也没算过,你进宫已有十日,加上路上的两日一共十二日,而我是前天打赢了美浓,今天就在这里了。从郊西到京都最快也要一日一夜。”
即恒已经被那些数字绕晕,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成盛青大概也觉得这圈子绕得有点多,把自己都绕进去了。他深吸了口气,似是有点难以启齿,但也只是有点。
“即恒,我是赶路回来的。一来是关心你们,二来……”他顿了顿,“我专程来接子清他们回去,不包括你。”
即恒分外费力地反应了一会儿,随口应了一声哦。待完全反应过来,猛地转头,成盛青这厮已经跑得没影了,他难以相信自己又一次被耍了,一股好久没有过的强烈杀意箭一样冲上头顶,嘶吼道:
“成盛青!你给我滚回来——!!!”
***
踏上春光明媚的花径小道,在鸟鸣花?径幽的熏染下,成盛青哼着小曲儿来到清和殿,心情大好。
殿中人影匆匆,宫人们来来去去的分外忙碌,似乎在扫除。成盛青优哉游哉走进去,迎面遇上的宫人似是都认得他,微微躬身向他行礼。
他叫住其中一个宫女,得知公主正在后院浇花时吃了一惊。小瑾居然在浇花?她那个三日死的诅咒终于解了吗?
他信步走向后院,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绕过花圃。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退到一边,恭敬地低下头。
一脚踏进后院,正巧看到宁瑞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持着水瓢在浇花。和瑾蹲在一边看着。
果然不出所料。成盛青忍着笑意,刚想走过去,脚步却顿住了。
后院一日中多是阴暗的天气较长,而此时正是正午偏过,太阳正正斜在头顶,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这片经受了整个冬季雪藏的土地上,洒落在少女们的发髻和容颜上,分外动人。
水瓢轻轻一挥,水珠飞溅出去,在暖阳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点,微刺着眼睛,很快便没入泥土中,给视觉留下一个灿烂夺目的幻影。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相识一笑,令繁花与暖阳更加耀眼明亮。一股暖意缓缓流入心间,如神圣之水洗涤着心灵。
成盛青甚至想退出去远远地看着,不想惊扰这美好的一幕景色。可是宁瑞这小妮子分外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他藏身在廊柱后,俯身对和瑾耳语了几句,和瑾便带着一丝疑惑看了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尽,在看到他时又绽起更加灿烂的笑容。
“盛青?”和瑾眨眨眼,没有想到会突然见到他。
成盛青面带得意地走出去,今天他已经给了许多人惊喜。他喜欢给人带来惊喜,看对方又高兴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纵然就今天来讲,这种效果只达到了一次。
“你怎么回来了,皇兄说你不是要过两天才回来吗?”和瑾喜不自禁,面对成盛青大大张开的怀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成盛青将她抱了个满怀,掩饰不住的开心笑道:“我想你啊,连夜赶回来的,不骗你!”
宁瑞在一边假意咳了一声,悠悠提醒道:“公主,女戒第十一条……”
和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挣脱成盛青的怀抱,不忘狠狠剜了宁瑞一眼。宁瑞捂着小嘴偷乐。
成盛青见状不禁取笑道:“怎么,陛下还跟你玩女德女戒呢?”
“可不是吗?”和瑾抱怨,“让陈煜名帮忙都不行,现在还有两百遍没抄完。”
成盛青甚感新奇,乐道:“哦?子清还有这种用处?”
提到护卫队,和瑾却突然沉默了下来。她想起陛下说要等成盛青来了再商谈处置即恒一事,不知究竟会如何。
“宁瑞,你先下去吧。”她有些闷闷不乐地对宁瑞吩咐。
宁瑞顺从地将水桶和瓢放在一边,又躬身行了一礼才悄无声息地退下。
成盛青看着宁瑞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赞道:“宁瑞这丫头,既能干又知礼,真是太可心了。”
和瑾也一样盯着宁瑞走远,听到成盛青的话却没说什么。她现在只为一件事着急,见成盛青一派悠闲的模样又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莫非他还未见过皇兄?
“盛青,你见过皇兄了吗?”她焦急地问道。
“嗯,见过了。”成盛青十分轻松地点头。
和瑾心里更急了,但是成盛青云淡风轻的神情令她迷惑也越深,便压低声音小心地试探道:“皇兄……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成盛青瞧见她如此谨慎,便知定是为了即恒的事担忧,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宽慰地摸了摸和瑾的头:“你是担心即恒那小子吧?没事的,陛下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和瑾瞪大了眼睛,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成盛青淡定的微笑又让她不得不相信。
皇兄居、居然这么宽宏大量,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成盛青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道:“陛下出了名的小气,难得发一次善心就让那小子撞上,你说他运气好不好?”
“啊,是啊……”和瑾干巴巴地应和,脑筋却在飞速地运转:不知道为什么,皇兄貌似是想息事宁人,那么就是说真的没事了?
她苦思良久最终得出结论:真的没事了……和瑾轻轻舒了口气,可是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消散不去。她想到陛下曾多次告诫她嫁入暮家不准回宫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离宫以后宫里会发生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所以他现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她兀自纠结,成盛青却不知她心中诸般忧虑,拎起墙边的水桶,舀了一瓢水轻轻浇在花土中,和瑾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水瀑布一样悬空流下去,慢慢渗入泥土。
她不知不觉笑了,脸上的阴云也慢慢散去,光洁的粉面被阳光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成盛青忽地想到即恒对着鸟儿微笑的场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充斥着胸口。奇怪,他怎么就不能理解这种平白无故对着花鸟树木傻笑的行径,难道他和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代沟?
不是吧,他才二十五!
心头略过一丝凄凉后,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奇怪,方才我一路过来,那些宫人我没一个认识的,他们却都认识我。我在清和殿有这么有名吗?”
和瑾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绽开了笑颜掩饰过去,抬起一双露水般剔透的眼眸看向成盛青,却避而不答他的疑问,转而问道:“盛青你连夜赶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不用骗我,说实话。”
成盛青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才微微一笑答道:“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今日的确有很要紧的事想请你原谅。”
和瑾一怔,疑惑地看他。成盛青便如实说道:“我因为将子清送进宫的事得罪了他的父亲陈大人,现在我必须把他带回去挽救我和陈大人之间的关系。而张花病和孙钊也要带回去,今年军队改编,所有在籍的军人都要做登记,我原先忘了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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