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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 (湮菲)


  公公接过信件却不急着去转交给公主,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子清一番,花白的眉眼舒展开,乐道:“老奴还道是谁?原来是陈小公子啊!”
  子清诧异地抬头,脑海中拼命搜寻关于这位老人的种种印象,可是他只见过一面的人实在太多了,愣是没想起来,只得尴尬道:“请恕我失礼,您是……”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刺耳到教人只想捂住耳朵,他收了收笑容才说:“不要紧张,老奴只在除夕夜盛宴上见过你一次,人老了眼睛花,可是见过的人就牢牢刻在脑子里了。”
  他这么一说,子清幡然醒悟。原来这位老人就是侍奉过先皇的高公公!据说只消他见过一眼的东西就没有他记不住的,当年可是先皇面前的大红人。他连忙拱手深深一躬,恭谨道:“原来是高公公,您老人家过目不忘,倒教我这个小辈也自叹不如。”
  只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高公公很受用,笑得眉毛眼睛都连成了一片。他似乎还想再寒暄两句,殿内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音色清亮,嬉笑嫣然:“成将军麾下的将士好大架子,连公主召见都视若无睹,无辜害得高公公一把年纪还得陪你们吹冷风。”
  只见殿内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清丽可爱,言辞虽颇为不满,脸上的笑容却如三月春花般沁人心肺。
  她就是公主吗?即恒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子清,只见子清脸色微白,神情有些尴尬对那少女说道:“我等四位兄弟不曾见过大世面,忘乎所以,有失礼数,还请公主恕罪。”
  即恒被冻住的脑子还没暖过来,一番文绉绉的官话听得晕乎乎的,但他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我才是队长啊大哥……
  那少女装出微怒的样子昂首回敬道:“敢让公主等半个时辰,这个礼数可失得大了……”
  子清心一沉,暗自懊悔,第一天就得罪新主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踌躇间正不知如何答话,忽然身后殿中又传出另一名少女的声音,同样清亮的音色中却带着些许的冷意,让人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宁瑞,算了,反正一会儿就要去马场,进进出出的也省了。”
  “公主,您今天就要去马场?”高公公睁大了老花眼,小心地蹭到殿前。
  少女似乎是笑了,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暖意:“人也来了,今天正好。”
  伴随着话音,一名盛装少女款款而出,明艳的淡黄色纱裙裙摆覆盖着绣花精致的小巧锦履,青绿色的腰带环住婀娜腰身,乌发散于肩头,一串粉色的垂丝海棠垂落于发间一侧,映着白嫩的脸颊如同花蕊般娇嫩,惹人怜爱。
  公主盈盈走出殿门,深如秋水般的瞳色里酝起轻浅的笑意。
  ***
  很多年以后当少年们再度回想起这一幕时,都还会忍不住心跳,那是他们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强烈而直观的惊艳,让少年悸动的心在那一刻被她彻底俘虏……乃至于将她的种种“传奇”忘了个干净。
  而她每每都会扬起头,骄傲地说:“那当然,一个女人第一次登台亮相的重要程度绝不亚于皇帝出席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啊你终于出场了
各位点进来看到最后的亲,说句话给个看法吧~~

☆、公主殿下

  
  高公公在第一时间冲上前,抢在仅离一步之遥的宁瑞之前轻轻托住公主伸出的手,扶着她缓缓走下殿前的台阶。所以说,男人嘛,不管有没有那啥,对女人美貌的冲动是万年不减的。
  “这个……公主啊,老奴只是多一句嘴,您今天要去马场,何不简装便行?”高公公尽量压着嗓子使它听起来柔声细语,一边趁机摸着公主的玉手,一边还假惺惺地充当管家婆。
  公主一个略带责怪的眼神瞟过去,高公公顿时不敢造次,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从袖中取出子清交给他的信,说道:“这是成将军的亲笔信,请公主过目。”
  公主连看都没看一眼,有功夫看引荐信不如自己亲自来鉴定。她轻轻挥了挥手,高公公便知趣退到了一边。连先皇身前的红人她都能若无其事地随意指派,可见她有多么得宠。
  一双秋水般脉脉的眼睛望向铁骨铮铮立于冷风中的四人时,四人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仿佛上一刻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试图在美人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们,谁是队长?”公主含笑发问。
  “我!”即恒终于得到了当老大应有的特殊待遇,忙不迭应道。
  从公主走出殿门后,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无意识地在她脸上寻找着和成盛青相似的地方。搜寻无果后,他既有些无聊的失落又感到庆幸的欣慰。
  “咳咳。”子清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即恒收回目光看过去,子清对着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他不想再看。他悻悻回过头,正对上公主笑意盈盈的目光。
  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公主看他的神色与之前他所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可具体哪里有异样,他又说不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公主问道。
  “即恒。”他如实又乖巧地答道。
  “你姓即?”公主又问。
  “呃……不是。”即恒目光有些漂移,“我没有姓。”
  “为什么没有?”公主歪着头问道,“天罗实行户籍制度以后,所有在籍的百姓全都以姓氏为划分统一管理……你是哪里的人,怎么会没有姓?”
  公主说了一长串的话,即恒没有听懂,但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必须要有一个姓才能不露出马脚。原来户籍制还有这么个用处。于是他抓了抓脑袋憋出个理由:“是这样的,我爹到临终前都没决定好我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一定要有的话,我就随族姓吧,我姓河鹿。”
  公主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绕晕了,秋水含波的美目眨了眨,笑容不改:“……河鹿?天罗还有这个姓氏?”
  “有的!”即恒正面对上这股秋波,眩晕了一会儿,脑中的思路却很清晰,神态认真到毫无作假的地步,“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姓氏,现在恐怕没多少人听说过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至少有一半他说的都是真话。
  “真有趣。”公主微微颌首,目光仍然没有离开他,锲而不舍地问道,“历来古老的姓氏都有其独特的故事流传下来,不知‘河鹿’一族又有何来历?”
  公主怎么有点不放过自己的意思,即恒心里不免有点慌。他从未进过皇宫,也不知道与皇宫里的人相处和与外面的人相处有什么区别,起码他遇到过的人里还没有谁会揪着他的姓不放的。
  可是公主既然问了,他不能不答。顶着公主和子清视线的双重压力,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河’……为河川,意为水,因为先祖随水源定居和迁移;至于‘鹿’……我只知道每年九月初九,家乡会举办鹿神节,祭祀天地……”
  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生怕说错了什么被揪住把柄。可是说完了他才发觉,其实人家压根不在乎他说的什么,只看他能不能说下去罢了。
  至于子清,他看过来的脸上继写了“白痴”二字以后又加了两个字:怪胎。
  即恒了然无趣地闭了嘴。
  公主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个信息,俏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即恒感到一阵莫名的发憷,再抬头时公主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子清身上。
  刚才……公主看他的眼神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他立马甩了甩头,轻轻拍着胸口。一定是他闲了太久,敏感过头了……
  公主走到子清面前时,子清脸色苍白到连嘴唇都快失去血色。他始终垂着头,待公主问及姓名,恭谨地答道:“回公主,卑职是副队长,姓陈,名煜名,字子清。”
  公主看似无意地走近了一些,好像碰巧回忆起了某些事,喃喃道:“陈煜名,陈先延次子?”
  子清身子一顿,滞了一滞才答道:“公主说得是,家父正是吏部尚书陈先延。”
  “听说你在除夕夜盛宴上给一个空席位献过一束花?”公主问他,“可有此事?”
  子清垂着头,不知公主为何会问起此事。陛下喜欢排场和热闹,年关时都会在宫里举行或大或小的宴会。除夕夜那天,他随父亲一起赴宴,被后宫的几个妃子捉弄,硬是要他蒙住双眼献花给座上的某位公主,他迫于无奈事先记下了一个空着的席位方向,将花放了上去逃过一劫。
  之后这件事就渐渐被他遗忘了。难不成……他心里窜起一个可怕的猜想。然而不等他鼓起勇气想下去,公主稍微凑进了对他说道:“那是我的席位。花很漂亮,谢谢。”
  凭空如一声惊雷炸起,子清顿时石化在地。风吹不动雨打不落,生生要化成那望妻石……难怪,难怪他放了花以后,还没松口气周围就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然而公主没有再多看子清一眼,继续走到下一个人身前。这个人的外貌引起了她的兴趣,矮矮胖胖的体型实在不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圆滚滚的一张大脸分外喜感,却强自摆着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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