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瑾叹了口气,但这回她没生气,反而奇怪地笑了笑。她不动声色地向宁瑞使了个眼色,在子清尚在低头不可的时候,宁瑞绕到他身后,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将他夹击在中间。
待子清察觉,为时已晚。
和瑾站起来走到他身前,笑着说:“规矩还不是人订的?当它不合理的时候就应该改革。”
子清没有看出这个规矩有什么不合理的,他只看到一个不合理的人尽说些不合理的歪理。然而和瑾向他走过来,他只能连连后退,眼睛很狼狈地盯着地面,视野中只有她不断靠近的裙摆和绣鞋。
面对两个不可测的女人的双面夹击,他已自知今夜在劫难逃,若不答应恐怕真的走不出去了。
“公主……欺负我这么有意思吗?”他默默合上眼,做出最后一丝无用的挣扎。
和瑾咯咯笑了起来,笑容在烛光下明灭不定,有一种很朦胧恍惚的美:“有啊。你不就是让我欺负的吗?”
最终,子清乖乖认命提笔抄书。而和瑾到底没有代替去巡夜,她正摊在另一张椅子上向宁瑞哭诉抄了半夜手指都要断掉了,宁瑞一声不吭地为她揉搓着按摩。
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却天真地为她担忧。这么多年过去,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子清心中默默垂泪,然而笔下却是没有片刻停歇,很快他就抄好了一张,交给和瑾过目。
在和瑾细心观看的时候,他才鼓起勇气仔细观察着和瑾。比起十年前,毫无疑问她完全摒去了少年般的跋扈和嚣张,以及对自己身份性别的不自知。尽管如今她仍然不像其余女子一样处处小心、时时留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端庄娴雅,可是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外表上已经开始有了些女人味。
子清感到一丝欣喜的同时,又有另一种惋惜的情绪漫上来,堵在胸口。
她还记不记得他?还记不记得“狼之眼”?还记不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那句一直以来都牢牢刻在他脑海里的警醒之句?
十年时光改变了她太多……她还是原来那个为了荣耀和尊严拼尽全力、意气风发的比武大赛小冠军吗?
和瑾仔细审视一番后,连连点头赞道:“不错嘛,你这人胆子还是那么小,字倒是越写越好看。”
子清怔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探寻的目光。
和瑾接着又连连摇头道:“可是你写得太好看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写的,这可怎么办?”
子清无语,正不知如何回答,宁瑞给出了个主意:“公主不如这样吧,陈公子才华横溢,想必对于模仿也不会太差。让他对照着公主的字迹写,穿帮的机会会小一点。”
和瑾眼前一亮,喜道:“好主意。”
好什么呀!子清在心中呐喊,嘴里仍然战战兢兢试图婉拒:“公主……”
然而不等他说出口,和瑾就笑眯眯地说:“就这么办了。宁瑞,挑一张我写得好给他做样本。”
宁瑞领命,将样本摊在子清面前时,笑容里满是幸灾乐祸。子清没地方出气,只有将全部的怨念都集中在眼神上发射给宁瑞,却被对方假装不经意地忽略了。
可怜的二少只好继续悲催没人理的替手生涯。直到和瑾实在是困了,趴在案桌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以后,子清还在宁瑞的监视下奋笔疾书着。
夜慢慢地更深了,周围的一切都万籁俱寂。
子清一边抄着一边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飞到了遥远的过去。十年前和她的相遇,还有这十年间的种种磨难和历练,全部如洪水般翻腾着涌入脑海。一时间神思惘然,胸中似有万般情感沸腾起来,直冲他的眼眶。
无奈,向往,挣扎,痛恨,雄心……壮志未酬。
他太渴望长大,也太急于长大。可残酷的现实却总是将他打得束手无策,促不及防,最终失败得很惨痛。
他应该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彻底告别过去软弱胆怯的自己,成为真正自强自立的男子汉?
恍然间他瞥见自己笔下落于白纸上的黑字不知何时赫然写着:“刀的价值在于刀本身……”
***
他抬起头看着伏于案上陷入沉睡的少女,记忆中那一句话再次跨过记忆的长河飞越而来:
“刀的价值在于刀本身,任何浮于虚华的装饰品都不能替代它……不仅不能替代,反而会成为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 二少的心境很大程度上也是我自己的心境,所以写起来很有感触。什么时候我也能独立自强,离开父母的羽翼一个人撑起小小的天空,撑起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做到。
呃,喜欢写文的人都是比较感性的,一不小心就文艺了,哈哈……
☆、梅影宫(一)
即恒一路追着黑影而出,果不其然,最后在梅影宫附近又失去了黑影的下落。
矗立在黑夜里的梅影宫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在殿外可以看到殿内影影绰绰的灯火,那是关公像案桌前的烛火散发的光芒。他轻移脚步,无声无息地潜入梅影宫里,身形如暗夜之中蛰伏的幽灵一般,慢慢隐蔽了气息。
气息完全隐蔽后,纵然是如白虎那般通灵的灵兽也发觉不了,更何况这只力量低微的精魅。
破败的院落一角隐约传来挖土的声音,声音很微小,显然是经过了刻意的掩盖。可是梅影宫没有半个人烟,在孤寂冷清的夜里不论多小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即恒一步步循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墙角走向通往后院的小路上,就看到一个黑影正背对着他蹲在前方墙根下的阴影里。那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团黑影匍匐在地上,仿佛在蠕动着,在挖掘着什么……
她显然并没有料到被一路跟踪了。梅影宫乃宫中禁地,除了护卫军巡夜不会再有别人前来。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分行动,半年来从未失手。
可是今夜,她疏忽了,忽略了清和殿里新来的护卫队。
直到冰冷的剑刃贴上她的脖颈,她才愕然停下动作,僵硬在原地。
“住手。”即恒低声喝道,“站起来。”
她迟疑了片刻,心跳如擂鼓般凶猛,额上的冷汗滑落下来,流进衣襟里。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很镇定,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站起来。”即恒复喝道,握住刀柄的手指逐渐发力,“再反抗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声音与当日后院里浇花的少年一样有些低沉,却不似那般春日暖阳的明媚,低沉中的冰冷之意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掌,依言慢慢站起了身。漆黑的背影融入漆黑的墙角,如鬼魅般不可猜夺。
即恒皱起了眉头,执剑的手掌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脚步向后轻移半步,只要她有一丝妄动就可当即解决了她。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随之而来的声音朗声喝道:“什么人?”
即恒一怔,剑尖仿佛响应了他内心的波动,却给她提供了可趁之机。她猛地转身,挥起手中紧握的一把泥土就像即恒砸去,混着奇异的腥臭味的泥土登时满面扑来,即恒被逼得踉呛退了一步,便趁这个空隙,她遁身而走。
剑刃在空中狠厉划过,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声,伴随着泥土落尽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不知逃往何处了。
腥臭味令即恒一阵作呕,烂泥之中的血腥渗透着浓浓的贪念和欲望,仿佛就要脱离泥土喷薄而出。在她蓦然转身的那一刻,一双猩红的眼睛酝酿着逼人的光芒。
长剑上尚有血迹流下,触目惊心。
殿外的脚步声疾步逼近,那人威严地厉喝道:“什么人在这里?”
即恒闻声转过身,一盏宫灯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陛下分外难看的脸色。陛下拧起眉头不悦道:“是你?你怎么在这?朕说过任何人不准踏进梅影宫,你不知道吗?”
即恒定了定神,垂首恭敬道:“陛下恕罪,卑职紧追一可疑人影而来,说不定正是这段时日肆虐宫帷的食人鬼……”
陛下怔愣了一刻,脸色微恙。
即恒侧身让到一边,指着墙角那堆物什说道:“这具尸首极可能是前天夜里遇害的,尸体经过大雨的浸泡已经浮肿不成形,食人鬼若非是饥渴到一定程度,自然不会吞食。所以今夜她是来毁尸灭迹的。”
陛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隐约看到一堆烂肉纵横交错,还能看出是埋了半截的断臂。一根根突出来的东西,是露在泥土之外的手指。
他捂住口鼻,禁不住一阵恶心。即恒见状继续说道:“她打算掩埋尸体,洗清自己的嫌疑,却被卑职发现了……”
“好了,你不用急着解释。”陛下不耐烦地打断他,哂笑道,“倒是本该在禁闭中的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能解释一下吗?”
“……”即恒沉默不语,却深深低下头,尽可能表现自己的谦卑和顺从。
陛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对于他这般举动既感到可笑又觉得新奇。
“怎么,解释不出来?”他追问道,“还是说,这又是六公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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