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百两的桂花酒,卖到九月底才能还清债务,即恒极不情愿地开始了卖酒赎身的日子。好在因为那场大战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界里赢得了非凡的美名,以酒量与力量为王的美浓国着实颇有几分河鹿的精神,让他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说不定也不错。
而更令他惊奇的是,那些外表娇滴滴的姑娘竟然个个身怀绝技,更有甚者海量到能喝倒一头牛。九月的花香与酒香宛如一场醒不来的梦,街上到处都是醉醺醺的人,迎面而来的招呼声里仿佛都满溢着酒气。
他绞尽脑汁想各种新鲜的花样来招揽客人,倾销酒坛,连自己都要醉在这酒香里。只是他从不沾酒,不论谁来劝酒,都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一个从不喝酒的卖酒人,这个称号伴随着他靠拳头打下来的的威名迅速在美浓传播了开来。越来越多的客人专程前来就为了赌谁能灌他一口酒,即恒渐渐感到疲乏,因此在遇到势合时就如见了亲兄弟一样亲切。
势合是酒窖老板娘的小儿子,公认的怪胎。据说老板娘怀他的时候直到临盆那一刻都没有放开酒壶,偏偏他生来一沾酒就过敏,别人都说是老板娘喝得太多,把儿子的份都喝完了。
可说他怪胎却并不在此。
酒窖由老板娘的大儿子打理,今后也将由他来继承。势合似乎天生就与这家酒窖无缘,他闻着酒气犯呕,对那些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客人更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蔑视态度,惹过不少麻烦后,老板娘终于同意让他搬出去自力更生。
即恒因此从未见过他。
那一日他抗不过众人的劝酒,早早地收了摊躲进后院休息。有个陌生的男子在后院打水喝,他以为是醉酒的客人,并没有在意,兀自躺在石阶上闭目假寐。
后院的过堂风拂在面上,仍能带来前堂里喧闹的拼酒声,他静静地听着,安然享受这份置身事外的宁静。
他能感觉到那名喝水的男子并没有离开,从风里带来的气息中他察觉到他并不是醉酒的客人,因此当那人逐渐靠近他时,他不动声色地警惕了起来。
“醒着吗?”男子开口问。
即恒睁开一只眼睛,逆光的容貌他不是很能看清楚。
”居然真的有你这种人,一天卖几大坛的酒,自己却滴酒不沾。你可知周围那些酒窖的老板都恨你到死。”
即恒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仍然只睁开一只眼看向他:“那你是来劝酒的,还是来暗杀的?”
男子怔了一怔,即恒能感受到那双视线中满满的蔑视与不屑,他嗤笑道:“我才不会跟他们一样。国家都处在危难之际了,他们却还只知道喝酒。”
这句话让即恒提起了几分兴趣,他睁开另一只眼,这回让他清楚地看到了男子的脸。端端正正的轮廓显得十分严肃,偏生一双细长的眼微微上挑,让那张本该沉稳的脸庞添上几分神经质的禁欲气息。
“什么危难之际?”他好奇地问。
男子却转过头,不屑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又不是你的国家。”
即恒有些不满,吊起了他的胃口却偏偏不告诉他真相,太没意思了。但他深谙欲擒故纵的道理,并不急于表露自己的心思,仍最舒服的姿势躺好,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不紧不慢说道:“那我也不跟你说我为什么不喝酒了,反正你也不喝。”
男子方要离去的脚步顿了下来,他回过身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喝酒?”
即恒闭目养神,视若无睹。见他这副样子,男子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喝酒?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原来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即恒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这回他连眼睛都没有睁,淡淡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觉得不好喝而已。”
男子显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正欲发作,老板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势合?你这小崽子又来要钱?”
男子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最近研究不顺利,手头有些紧……”
原来是老板娘的儿子,即恒恍然。既然母子团聚,他在这里委实不便,只好起身去寻找下一个休憩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老板娘痛骂的声音尖锐地传过来:“你还在搞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把你当神经病……”
“他们懂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罗已经镇压了南蛮,拉拢了西国,东楚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下一个就是美浓了。非要等天罗军打到国门口才知道醒悟那就太迟了!”
“这种话你说了这么多年,美浓还不是好好的?当真如此国君自会去应战,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
“国君也一样被安逸蒙蔽了双眼,如果没有一个有远见的人去进言,美浓只会成为刀下鱼肉。所以我要成为国师,我要去让国君醒一醒看看现在——”
“啪!”
豪言壮语被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老板娘气得发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后院:“你、你要死也别拖上我们……你这番话若是让人听了去,传到国君的耳朵里,我们还有命吗?”
男子沉默了许久,压抑的怒火自喉咙中挤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你们这些庸人,等我成为国师的那一天,让你们谁都无话可说!”
他忿忿地一拂袖,迈开步子大步离开了后院,只留下老板娘痛哭的声音细细传出,以及随后闻声赶来的小老板低声的安慰。
短暂的争执之后后院静得出奇,即恒本不想偷听他们的对话,但他被困在长廊里,只有小院才是出去的唯一途径。
男子的话语令他颇为惊讶,他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禁感到一丝兴趣。
国师啊……真是伟大的志向。在他人安乐时忧患,在他人忧患时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样的人又怎么不能成为推动天下的手?
只是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一个出于共鸣的好感会害了自己,让他亲手将自己推向地狱。
☆、赌局
美浓姬的住所布置十分简单,对比起和瑾的寝殿简直是寒酸的程度,全然看不出乃堂堂一位天之骄女的卧房。而她对这一切安之若素的态度亦没有丝毫委屈之意。
随夫出征的公主,吃苦耐劳的妇人。不论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一个公主。
只是此刻即恒没有心情去感慨那么多。美浓姬将他请入屋内,这个村子里除了那几个小鬼外,再没有任何护卫能供她差使。所有精壮的男子都去了战场,留下的都是妇孺。
可谁又能想到,操纵三千美浓傀儡军的执棋者正是混迹在妇孺之中,藏叶于林。
谁又能想到,美浓军真正的操纵者会是一个纤弱的女子?
村妇依命将酒坛酒盅一一摆上桌后,美浓姬便让她们退下了。显然她不喜欢凡事都经他人的手,这一点也与公主的身份大相庭径。
可说到底,公主究竟该是什么样,即恒也不得而知。
美浓姬亲自开启酒坛,甫一揭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当真是闻一口也要迷醉。即恒下意识向后躲了躲,皱起了眉头。
“能告诉我那个卖酒人为什么自己从不喝酒吗?”美浓姬一边摆好酒碗一边问,显然即恒那些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即恒并不在乎,他凝神看着滚入碗中的酒浆,浓烈的酒香渗透着桂花的馥雅香气,当是一坛陈年好酒。
“因为酒里酝酿着太多的欲望。酒一入口,那些欲望就涌入人的身体,试图霸占意识。”他喃喃地道。
美浓姬听后莞尔一笑,又问:“如此说来,你不喝酒,其实是怕自己受不住欲望的驱使?”
即恒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女人的问题总是那么尖锐,直问到他心底深处。
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进攻。
见他不作答,美浓姬亦没有追问。她将盛满的酒浆放在两人之间,忽而又道:“今夜既无明月亦不能赏花,就这样喝酒多无趣,不然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即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暗地里仍然没有放弃去搜寻关于的她丁点记忆。十二年前美浓姬应当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女孩来说,简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即便他真的见过她,也不可能还认得出来。更何况她是一国公主,即恒根本没有机会与她相识。
“听说你卖酒的时候最喜欢用这一招来摆场,输了就一口干掉一碗,干不完的再罚一碗。若是你输了就答应做一天的下仆,当牛做马任其差使。不仅如此,你还指明非美人不得参赛,参赛资格让所有在场之人全数投票来定夺。”美浓姬说到这里笑得眉眼都弯成了一道线,看向即恒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慨,“美浓女子可不比中土女子含蓄内敛,你既然放得出手,那些爱慕你的女孩子又怎会错过这种大好机会,纷纷竞相去上阵。每天看热闹的人都将整个酒摊围得水泄不通,自然少不了手里端上一碗。你可知,你这种揽客的手段直到今日都没有能超越你的人出现,即便全盘照搬也难现当年万人空巷的效果。”
美浓姬讲得很动容,即恒却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般无动于衷。在美浓的回忆早已经被痛苦所覆盖,他都记不得原来在那片土地上还发生过这么欢乐的事。而创造这场欢乐的人,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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