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地府里头,最惨的鬼大概便是画皮。鬼身坏烂比人要慢很多,看着自己日益腐朽、饱尝钻心蚀骨的痛苦,岂是常人所能领会。在幽都烂到只剩白骨的画皮,只有花子箫一个,其他的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投胎了,要么受不住痛苦跳了奈河。正因如此,他们比普通的鬼更阴狠、怨恨、肆无忌惮,经常做出一些道德败坏的事,连妖鬼们都时而无法接受。
花子箫前身是仙,披的是不朽的仙皮,所以不用去阳间扒活人皮。但这张皮会褪色,所以每天把皮拔下来填填补补,也是必要的事。他原本就幽怨得有些诡异,现在想想那画皮的场景,更是让人忍不住打几个哆嗦……不过一会儿,少卿去吩咐信使小厮们发第一批喜帖。谢必安把第二批名单批注好后抬头道:“孽镜大人真是急了点,像是生怕我们会跑了一样。其实多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喜宴兴许还办得好些。”
“现在想退婚还来得及,别让自己遗恨万年。”
谢必安看了看手中的名单:“这婚宴不仅阎罗王和十殿王爷会到,连五方鬼帝都会来捧场(1),岳父大人面子这么大,就冲着这一点,这上门女婿我也当定了。”
“看在你近日孜孜不倦兢兢业业打击我的份上,我允许你婚后退婚。”
“原本我是这般打算。但如此娇妻从天而降,退婚岂不是有些亏。”
我微微一怔,道:“人夫之道,权谋之术,无常爷当之无双。”
“无常爷这称呼省省吧。”谢必安把毛笔放下,站起来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已叫了很多天娘子,东方姑娘应当懂得礼尚往来。”
这下我又有些语塞了,但谢必安又微笑道:“也罢。我是男人,粗俗一些无妨,娘子如此知书达理,这称呼还是在洞房里改比较妥当。”他抖了抖手中的名单,走出门去。
*** *** ***两日后是我大婚的日子。
小小的停云阁搁置不下近三百位的宾客,我们把婚礼场地转移到了老爹的判官殿。
阴间的婚礼和阳间有些不同,例如新郎要先掀起新娘盖头,露出冠冕下的珍珠帘再拜堂,回到洞房才掀珠帘。少卿花了接近一个早上的时间才从老爹那赖来了掀盖头的活儿,但作为交换,在靠近礼堂之前他却只能走在我、颜姬还有必安后面,堂堂小王爷要跟在无常爷和骚狐狸后面,相当苦不堪言。谢必安对此嗤之以鼻,他说这是现世报。
我知道这一日来了很多人,但因为顶着盖头,从进入礼堂开始就只能从盖头下方看见别人的鞋子。所幸爹安排的大婚一点也不繁琐,掀盖头之前,我需要做的就只有左必安右颜姬,后面跟着少卿一路走到高堂面前。
一路踩着大红毯子往前走着,旁边的鬼议论纷纷,几乎都在说新郎官好俊新娘肯定也漂亮之类的话。
终于经过贵宾席,前方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多谢杨王,陛下说,我做什么都不行,也就战场上打打杀杀还能看。此后还要师从杨王,学习为人之道。”
“总督太多礼了。陛下日日坐朝理政不胜其烦,我等臣工不过各安其职,实在谈不上什么为人之道。”
听见后面这个声音,我禁不住停了一下。可是身边站着颜姬和谢必安,根本没法扭头,只能尽量放慢脚步,看着地上停着或走着的一双双鞋子。终于又走了几步,我看见一双熟悉的黑色华靴。
旁边的总督又道:“杨王快看,新娘子来了。”
靴子的主人停了很久,才缓缓道:“……是啊。”
我与必安还有颜姬走到最里面等待拜堂。我低声道:“站在我们左边最外层的宾客有哪些?”
谢必安道:“南方鬼帝杜王,中央鬼帝周王,丰都吴总督,北方鬼帝杨王……”
“那杨王……叫什么?”
大概是我的声音有些奇怪,谢必安顿了一会儿。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的鬼主持已经高声道:“请新郎掀盖头。”
谢必安和颜姬退到后方,汤少卿走上前来。随着金杆挑起大红盖头,我终于渐渐看见周围的环境。
无数穿着考究的中老年阴司权臣王帝中间,有一个额心长着菱形印记、身穿黑蛟袍服的年轻男子。他原本在与旁边的总督说话,在少卿掀起盖头的同时,向我投来了若昧平生的目光。
与他对视的瞬间,生前千百种仇爱过往历历在目。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重逢了罢。
少卿或许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只是沉静地望着我没有说话。我深知此时不该再去看那人,但还是忍不住。一如既往的,我读不懂他的眼神,只能迅速转头,看着视线中已经模糊的少卿。
少卿放下红盖头和金杆,整个大堂中传来雷动的掌声。
我突然想起,十六岁时嫁给那人的时候,穿的是同样的大红喜服,周围也有这样热烈的掌声。
那个黑袍男子看了我与少卿片刻,最终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当年的良辰吉日,花烛红妆,他大概早已忘记。
*** *** ***不是第一次成亲,所以并没有第一次的憧憬和紧张,这一回同时和三个人拜堂更是说不出的荒谬无稽。
虽然三个人我都没太大感觉,但不得不说老爹的眼光是好的。他们和我一样穿着大红喜服,但款式发式不同,看上去也各有千秋:少卿把头发全部束到脑后,露出整张年轻的俊脸,可谓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谢必安将两鬓的发系在脑后,其余的发自然地散在肩头,缓带轻裘,颇有几分儒雅,几分风流;颜姬因为留了一头简直会发光的银发,穿着红衣反倒显得更像个公花货……而按地府的惯例,同时成亲的丈夫里,最先该和我圆房的应该是大夫君。也就是说,是骚狐狸。
但在卧房的前厅里,他和少卿就似炸麻花的碰上搓草绳的斗了起来……“你这妖物,离我夫人远一点,否则今天晚上本王爷叫你吃不着兜着走!”
“哦?”颜姬本来一脸倦色,听见少卿这样说,瞬间精神抖擞,眼也乜斜了起来,“虽说娘子这皓齿星眸的模样也颇得我欢喜,但是明显的,你和无常爷看上去似乎更为诱人一些。”
“竟拿我夫人跟汉子相提并论!你,你这是刻画无盐,唐突西子!”
颜姬在家里住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很喜欢欺负少卿,又很讨厌欺负少卿的谢必安,所以经常和少卿联盟一起对付必安。但少卿从骨子里就接受不了被个断袖黏糊,很鄙视颜姬,又因深感无常爷云淡风轻的威胁,不得不和颜姬站在一边……因此,好不容易这俩人闹翻了天,无常爷自然是怡然自得地坐在一边喝茶,一身大红喜服好像不是穿在他的身上。
“不懂男色之美,难怪抱恨黄泉。不过,就是女人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来,娘子,我们这就去洞房。”颜姬转过头来,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朝我伸出了手。
我像躲瘟疫一样把手抽回去,少卿立刻站在我面前护住我:“看到没有,媚娘她讨厌你。成亲不过是岳父的权宜之策,是以考验我和媚娘的真心。最终你们俩都是会出局的。所以,知难而退吧。”
少卿挥挥手,坐在一旁的必安从茶盖子后挑了挑眉,又继续埋头喝茶。
“出局了之后,你准备怎么打发我和无常爷?”
我看少卿和颜姬一时间也争不出个高下,干脆一个人先溜达回了新房歇着。看着满屋子喜庆的大红,我突然想起某个姓花的男人。当时喜帖是发出去了,想来他也收到了,可是这一晚他还是没有来。
外面的争执没有停过,花子箫一身艳丽红衣颔首微笑的模样又不断出现在脑海,我有些混乱,干脆穿墙而出,到处晃荡。一轮冷月悬挂夜空,第一反应却又是花子箫在月下白骨画皮的模样,顿时浑身发冷,不知不觉乱窜出了幽都,竟溜达到了阳间皇城。
凡人当然不知道,一到了晚上,白日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皇宫也是阴灵四散,怨气环绕。当然,这到底是阳间最华贵不可侵犯的地方,仙界早就为它设下了护壁,因而寻常野鬼不得靠近。所以,那些在深宫后院中难产而死的、投井自缢的、冤屈被害的配御阴魂们都只能在街道上徘徊,鬼影摇曳在一盏盏白鹭宫灯下。
不过,身为鬼门关提督,我还是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只不过不能犯事,一旦犯了事,大概也得跟花子箫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我第一次夜袭皇宫,实在有些刺激。成了鬼我的方向感也一如既往地糟糕,不过所幸以鬼魂状态可以四处穿墙,反倒看见不少好戏。例如某美人正在做诅咒小草人,某嫔妾正在贿赂公公让他把自己的牌子放上面一些,某贵妃正在和宫女窃窃私语两人一脸奸相,某个妃子正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她的宫殿门口有一黑一红两道影子……我眨眨眼,发现那俩人竟是黑无常和骚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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