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玲白了脸,“娘,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想也不要想。我这辈子绝对不做小,不但不做小,还要只做唯一的那一个,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世什么人?”友贵家的不解地问。
“就是嫁个相公,他只能有我这么一个娘子。不许他纳妾娶小,不许他有别的女人,从身到心都只属于我。”
“啊呸,死丫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友贵家的往地下啐了一口,“还不做小呢,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姑爷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做姨娘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主子,你看看府里的崔翟姨娘和梅姨娘,穿金戴银,有丫鬟服侍着,不比做个奴才强一百倍,偏你还看不上。你还想当一品夫人呢!可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没那命就不嫁人了!”赵大玲说得斩钉截铁,一摔门帘子进了里屋。她不怪友贵家的有这样的想法。站在友贵家的角度来说,确实也是真心为了这个女儿打算。这只是个思想意识问题,千年的鸿沟无法逾越。这让赵大玲感到很无奈,自己是这个时空的异类,虽然她可以努力适应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人权的社会,但是有些东西她永远适应不了,比如尊严,比如爱情,比如不做小老婆。
一整天长生都躲着赵大玲。中午赵大玲回来,他拎上木桶去打水。
傍晚天空中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地坠下,飞棉扯絮一般,天地间很快变得一片洁白,清冷肃杀。前世的颜粼睿最喜欢下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以在温暖的室内,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而如今,穿上最厚的棉袄还冻得缩肩弓背的赵大玲恨死了这种天气。没有现代的暖气空调,没有轻便的羽绒服,下雪的冬天除了寒冷刺骨,没有丝毫的诗情画意。
“娘,栖霞阁的紫鸢约我去画花样,她要做过年穿的衣裳。”吃过晚饭,赵大玲还是得出去。马上就要到向三小姐交样品的期限了,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这大雪天的,你多穿点儿。”友贵家的又往赵大玲身上套了一件棉比甲,把赵大玲裹得跟球儿一样。“跟紫鸢多联络联络。梅姨娘在老爷跟前有脸面,连带着三小姐也比五小姐更得势。你们五小姐看不上你,你要是能搭上三小姐就更好了,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友贵家的还是很赞成赵大玲跟内院的丫鬟们多交往的,尤其是三小姐的丫鬟。
赵大玲胡乱应了,拉开房门。友贵家的还在后面嘱咐,“走路当心点儿,别踩到雪窝子里湿了鞋。还有,早点儿回来,不行一会儿娘打发柱子接你去。”
“不用了娘,我天天内院外院地穿梭,这点儿路不算什么,栖霞阁离咱们这里也近,过了角门就到了。你让柱子早点儿睡吧。我画了花样儿一会儿就回来。”赵大玲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到屋外。
清冷的空气瞬间将她包围,吸到肺腑之间都觉得刺痛。四周都是白雪,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响。赵大玲从外面转了一圈又绕回到柴房,其实过两天才是最后期限,今晚赶工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她只是想见他。
长生站在篱笆门的后面,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门外,甚至能听见她因为赶路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赵大玲的手刚刚搭在柴门上,门就开了。黑暗中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长生率先低下头,“你忙,我在外面给你守着门。”
长生错身从赵大玲身旁经过,赵大玲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赵大玲眼睁睁地看着长生走到外面的雪地里,背对着她。她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赵大玲知道,就友贵家的那个大嗓门,早上的话长生肯定是听见了。他那么敏感骄傲,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无奈的现实,最低贱卑微的身份,让所有能说出口的话都成了多余。
赵大玲在屋里架上炭炉,将今天要做的玫瑰香脂膏的原料放进铜锅里。没有了长生的陪伴,柴房里阴冷难耐,雪花从小窗户那里灌进来,落在地上都没有化。她们娘仨儿睡的土炕内里是掏空的,与外厨房的大灶相连,夜里还能引些热气过来,而这个柴房却是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她打量了柴房四周,除了柴火还堆着一堆杂物。只有长生睡觉床铺的那个角落干净整洁,他的被子豆腐块儿一样整齐地摆放在床铺上。只是他的被子太薄了,铺板上也只铺着稻草和一层粗布床单,连个褥子都没有。赵大玲将脸孔埋在双手的掌心里,一股无力感和苍凉感席卷而来。生活太艰难了,看不到光亮,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活得好艰辛。
铜锅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她惊醒过来,赶紧拿长柄勺搅动。再艰辛也得活下去,抛开那些远的目标不说,她目前最大的动力是要赚钱给长生做一床厚厚的被子。
她调转目光望向屋外,从半掩的柴门可以看到,长生坐在几米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衣,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好像一座雕像。她眼眶一热,忽然有想哭得冲动。吸吸鼻子,憋回眼中的泪意,她加紧了手里的操作,外面太冷了,他会冻坏的,只能抓紧做完,好让他早点儿回到柴房。
雪地里的长生睫毛上都挂着雪花,他眨眨眼,雪花落在眼里,很快融成了一滴水。他的全身都冻得麻木,已感觉不出寒冷。比这更严酷的境地他都经历过,这点儿冷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捡起一节树枝,在厚厚的积雪上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着那一行字凝视很久,却在落下来的雪花将字迹掩埋之前,用树枝将那行字抹去。
☆、第33章 古怪的想法
转天晚饭后,赵大玲带着成品去了栖霞阁,在三小姐的闺房里将香皂摆在桌上。三小姐眼前一亮,托起一块来对着阳光细看。乳白色的皂块儿里嵌着粉色和紫色的玫瑰花瓣,闻起来也带着玫瑰花的芬芳香气。最主要的是香皂做成了玫瑰花的形状,花瓣舒展着,又精致又可爱。再拿起一个梅花形状的,半透明的琥珀色香皂,里面嵌着金黄色的桂花,梅花花瓣中央还有花蕊,活灵活现。那朵海棠花香皂非常娇艳,整体是粉红色的,猛一看好像真花一样。
赵大玲介绍着:“这个玫瑰花形的里面加了牛乳和玫瑰花瓣,用来洗脸可以美白。梅花的这个加了蜂蜜和桂花,比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做得更精细,不但滋润还有镇定肌肤的功效。海棠花这个是我用玫瑰花瓣熬水又加了红豆汁儿做的,可以消肿。如今是天寒地冻,手头的东西还是不足,等到了春天,百花开了,好多花都可以来用,不但香味不同,功效也不一样。”
赵大玲又拿出几瓶花露和几罐香脂膏,“这是用玫瑰花瓣儿蒸过后又加水熬煮得到的花露,我用了古方里提到的蒸馏的法子,与如今市面上的工艺不一样,做出来的花露也更澄澈纯净,敷在脸上可以护肤保湿。这个玫瑰香脂膏里加了玫瑰花汁、蜂蜜,牛乳、茯苓粉和油脂,按一定比例同花露调和了,再用古方炮制。冬天用来抹脸是最好的,脸上不会干燥,用来涂在手上,手就不会裂口子。最好的顺序是先用香皂洁面,拍上花露,最后再涂上玫瑰香脂膏,可以滋养一整天。
三小姐一样样地审视着赵大玲带来的东西,她舀了一点儿香脂膏涂抹在手上,细细地揉进肌肤里,感受了一下指间的滋润,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手上的香味儿,于玫瑰清香中带了蜂蜜的香甜和牛乳的温暖气息,非常好闻。三小姐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不错。现在咱们可以来谈谈合作一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手头的古方。”
赵大玲笑道:“三小姐爽快人,我也喜欢直来直去。我知道的古方很多,少说也有几十种,从护肤的到修饰妆容的不一而同。我的意思是与三小姐长期合作,互惠共赢。你也知道铺子的经营要一步步来,隔一段时间推出一样新产品是最好的。只有不停地推陈出新才能揽住主顾。眼瞅着快过年了,采购胭脂水粉的也多,咱们不如就这个时机推出一样新东西来。”
三小姐在桌上的几样东西中挑选了一下,最后拿起那块玫瑰香皂,“就做这个香皂吧,我还存有一些玫瑰花瓣,够做一批的。只是……”三小姐沉吟了一下。
赵大玲心领神会,“三小姐是不是担心铺子里的经营?”
三小姐冷哼了一声,“赚得再多,也都是进了别人的腰包,我当然不甘心。”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做香皂,而是收回铺子的经营权,换人来打理铺子。不然的话,你我白忙乎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赵大玲沉声道。
三小姐没想到一个厨娘的女儿有这等见识,不禁看了赵大玲一眼,“没错。但是你也知道,我跟我娘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就算让我爹换人经营那铺子,若是还跟蕊湘她老子娘一样贪心怎么办?”
赵大玲想了想,“掌柜的人选,我向三小姐举荐一人。”
“哦!谁?”三小姐赶忙问道。
“是五小姐跟前的大丫鬟莲湘的哥哥。我听莲湘说过,她哥哥曾在绸缎庄打杂,为人忠厚又机灵,颇得掌柜的赏识,有意在西市开一个分号让他接管。只是最近绸缎庄生意不景气,西市的分号也没开成。她哥哥闲在家里,正找活干呢。”这也是赵大玲在枕月阁听莲湘偶然提起的。莲湘不是家生子,当初家境贫寒,十一、二岁时卖进御史府里做了丫鬟,外头还有哥哥嫂子,只等着哥哥嫂子赚了钱可以给她赎身。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赵大玲对莲湘的人品能力是信得过的,想来她哥哥也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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