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安景凉,明知道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却故意破坏不说,还语出伤人,不就是想告诉她:窦涟漪,皇上的心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可也是最容易变的东西。
“算了,不就是一株花吗,皇上若问起来,本宫便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皇上绝不会为了一盆花大动干戈的,与其闹得都不好看,不如息事宁人算了。
安景凉便福了一福:“臣妾谢皇后娘娘大度。”
窦涟漪一边命人赏了银子打发走了林福全,一边将几人迎进新殿,步入殿内的那一瞬间,大家俱是眼前一亮,接着被室内极尽奢华的布置惊住了。
且不说紫檀雕暗八仙小柜多么精巧,也不说同材质的高足方花架如何精雕细琢,更不说那紫檀博古架上的珍奇古玩琳琅满目,单说那青花瓷八宝纹烛台便不是普通之物。
而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凉榻是用世上最贵重的楠木打造,铺上软席别人不识,安景凉却是知道的,只因为前儿个南瀛进贡了两床冰蚕丝凉席,她还亲自请示过皇上,当时给了一床太后,没想到另一床竟在这里。
这还只是外间的抱厦,若是寝殿,止不定奢华成什么样呢。
“几位妹妹别站着,坐呀。”太奢侈了,窦涟漪心中反倒有些不安,遂笑着招呼大家入了座,又命人上了茶。
胡莺儿眼圈已经红了,拖着哭腔道:“怪不得皇上不去我那了,原来他的心被皇后姐姐给偷走了。”后宫女人受不受宠,从她宫殿的方位以及离帝宫的远近可以看出外,还有最大的一头,便是这宫殿的奢华程度,之前她受宠的那会,虽是小小的嫔位,那屋子里的摆设不照样华冠后宫吗?
如今与皇后这里一比,犹如萤火之与太阳,没得比。
“媚嫔尽胡说八道,皇上疼你还疼得少吗?”窦涟漪讪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个是旧欢,一个是新宠,两人这番对话送入另外二人耳里,越发不是滋味,萧丽云掩不住满心的酸味:“皇后姐姐与媚嫔是要合起伙来存心气我们不得宠的吗?”
“皇后姐姐得宠自有得宠的道理,萧妹妹何必介怀。”
安景凉内心的震惊不比她们少,可是方才一时失态差点酿出事端,当下极力稳住了心神,依旧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劝慰着旁人。
窦涟漪何尝不知道三位的心思,若今日情形换作是自己,也会拈酸吃醋吧,只是她爱他,哪个女人又情愿与别的女人分享心中所爱呢。
所以,只能抱歉了。
大家又吃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天,三位便告辞离开。
中宫外,二妃一媚先后坐上凉轿,依序前行,至拐角处分成了两拨,二妃向右,媚嫔向左。
又行了一段,安景凉拍了拍轿杆示意停下,等萧丽云的轿子跟上来,会意地下了轿,两人便让抬轿的小太监远远地跟着,仅留了贴身宫女在一边跟着。
“关睢宫,看到这名字便来气,皇上的眼里再没有旁人了。”萧丽云一口酸气憋至现在,终于可以一泄为快。
安景凉看到那三个字时,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闷通难当,可是她不想怨气冲天,在宫里发牢骚是最没用,也是最没出息的一种方法。
她要争,她要比谁笑到最后。
“帝后和睦是朝庭幸事,你我应该高兴才是。”淡淡的口气不含一丝怨言,然后话锋一转,“只是你我的父亲同为朝庭命官,食君俸禄便得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
此刻正值已时中,七月的阳光流金似火,两人的贴身宫女怕主子晒着,已帮着撑起了伞,两人置身于花纸伞的阴影下,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我跟爹爹说过了,正在联系其他言官,应该就在这几日会有联名奏折呈上去。”萧丽云会意道。
其实萧丽云不笨,明知道此皇后倒了,又会上来一位新皇后,而无论是家世还是权谋安景凉都比自己更有可能上位,但左右一权衡,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总归要有利一些,到时候自己耍点小手段,或许能怀上个一男半女,后半生便有靠了。
“那就好,我这边也会让父亲及时跟进。”安景凉微微颌首,接着貌似轻描淡写地追了一句:“其实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岂知她说得轻巧,不咎焦雷打在萧丽云的头上,惊愕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急问道:“难不成太后也不喜欢皇后?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第039章 君王不思朝
哼,你看得出来便不是你了,安景凉打心底鄙视了一番,当然,面子上是一点也不会露出来的,嗔怪的眼神还含了一些彼此亲厚才跟你说的意味。
“你呀,也不多长个心眼,你想想看,孝仁太后是因为谁被陷害,在那冷宫苦挨了十余年的?又是被谁夺去儿子的?再有,皇后娘娘是谁的亲侄女?”
一连三问令萧丽云茅塞顿开,“我明白了,孝仁太后恨德安太后,恨乌及乌,所以不喜欢皇后,也蒙生了废后之意。”
孝仁太后恨德安太后是一定的,十几年的摧残她如何能忘记。
不过孝仁太后对皇后的态度倒不能简单地用恨来形容,但不管怎样,不喜窦氏为后却是一定的了。
“妹妹,你我恐怕是难以让皇上动心的了,不如退而求其次,想法博得太后的喜欢不失为一条出路。”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叫人听了不得不感动,萧丽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她的眼神都含了一丝感激。
而她们前脚离开,窦涟漪后脚便奔到院子外的花架旁,红的,紫的,粉的玫瑰,一起灼灼怒放,微风吹过,便在风中摇曳生姿,她却无心欣赏,走过去,小心地拾起地上浓蓝的几瓣,这寓意相守的蓝色妖姬真的就这么凋零了吗?
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
呸呸呸,好的灵坏了不灵,她被脑海中蓦然浮出的想法给吓坏了,一连呸了三声。
“四儿在干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兴味的口气全然没了往日的清冷。
窦涟漪惊喜回身,含嗔带娇地睨了他一眼:“皇上,您怎么老是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四儿总有一天会被您吓傻的。”
“是吗?四儿若是傻了,也是世上最美的傻子。”进得院子的时候,便见她立在玫瑰花旁,人面与花相映成辉,令他很是惊艳了一回。
玄寂离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肢,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着。
一个多月前,她断不可能料到,他的口中能说出如此的甜言蜜语来,浑身每一个毛孔里都似乎溢得出幸福来。
“皇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在朝堂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幸福归幸福,可她还不至于昏了头,别眸看了看日头,左不过已时中。
而她记得,他们在龙榻上一直缠绵到已时初才起身的,梳洗的时候又是一番温存,他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这才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他便下了朝。
但见他,重瞳深处层林尽染,蓦地浮上丝丝缕缕的笑意,唇勾,一抹坏笑跃然脸上:“方才坐在龙椅上,底下乌压压站了一群臣子,可朕的眼前老是有一个你晃来晃去,他们说什么朕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索性退了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皇上,臣妾可不愿意被人骂作红颜祸水。”情急之下,窦涟漪嚷嚷一声,被他一把捂住樱唇:“嘘,小点声,小心传进太后耳朵里,两人都得挨骂。”
这样子哪里还像个皇上,倒似某个大户家的少爷,成天儿女情长的怕严母看见了,斥责于他。
窦涟漪“呜呜”两声,示意他放开手,半含娇嗔半含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我的爷,您还怕太后骂呀。”一边说一边拿手刮着脸皮羞他。
“好啦,不许取笑朕。”玄寂离似乎被她笑得挂不住,端起了皇帝的架子,却在下一瞬间崩了盘,央求的口吻道:“昨晚不是我们的新婚夜吗,所以,容我偷一会懒嘛。”
想他十岁登基,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候,他就在操持一个国家的大事小情,后来又与德安太后明争暗斗,何曾有过一丝一会的松懈。
如今,他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就让他时时停靠一会吧。
“行。”他此刻的样子又如同一个顽童不想做功课时的耍赖,又好玩又纯真,让她没法拒绝,蓦然惦起脚,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寂离,谢谢你。”
温热的气息萦绕于耳边,令他心神一荡,捉住她的手,淡笑若狸,正要问“谢我什么”,发觉她的手里有样东西,不禁低头去看:“咦,你手里是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又勾起了她的心思,艳若玫瑰的娇唇浅浅一嘟,将双手捧至他面前:“听林福全说,这蓝玫瑰极其难得,四儿一不小心将它弄坏了。”
“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花嘛,你若喜欢,朕让人千山万水也弄了来,供你欣赏。”玄寂离看着那一捧浓烈的蓝,不知怎地,觉出了一丝忧郁的味道。
窦涟漪头一歪,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一个好主意,拖着他的手跑进外殿抱厦,“皇上,你先坐一会,秀珠,快找些棉花、硬纸板来,再将那本诗经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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