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绛候战死,虽然和安温平的计划偏差了一点,不过幸好结局和他想的一样。
下一步,再送走席绛候夫人就够了——毕竟她是孩子的生身母亲,她如果活着,还是有隐患。
于是那天夜里,他潜入席绛候夫人的房间,将她活活勒死,再伪装成自杀的模样……好了,一切都很完美,就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他所设想的完美计划,便能按部就班地进行。
玉珥听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这才是真相!
如此逆天大谎,竟然都是一个人全盘策划,安温平此人太可怕了!
玉珥眼神复杂地看着席白川环抱着她的手,不由得伸出手将其握紧。
席白川从小就接受‘我是灵王之子,我的父王母妃被皇帝诬陷害死,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我一定要抢回这本属于我父王的江山’这种洗脑,自然对先帝仇根深种,自然不遗余力地去设局去计划抢夺这江山,再有居心叵测的安温平,愚忠的灵王旧部从旁煽动,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事情,他们也才会走到这一步。
玉珥沙哑着声音问:“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怀疑你不是灵王之子的?”
“兵败汉王之时。”他回答道,“那时我的作战计划一再泄露,我开始怀疑我身边有内鬼,后来有一次我和汉王手下那个神秘人交手,留意他用长枪的手法与安离颇为相似,便故意洋败,趁机在他身上留下无色无味却会在黑暗处发出荧光的粉末。”
回营后,安离恰好出现,他在他身上看到荧光粉,确定他就是神秘人,因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这才开始调查他。顺着他,他发现安温平也颇为诡异,一直查下去,直至找到当年天牢收了贿赂,放安温平带灵王之子离去的狱卒。
他道:“当时我很震惊,当即提剑去找安温平,将他囚了起来,百般逼供,直到他扛不住了才说出一切。”
玉珥一愣:“逼供?那如今在安离身边的安温平是谁?”不可能是真的安温平了,否则他不可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果然,席白川说:“易容术。”
真正的安温平早就被他杀了为母亲报仇,如今在安离身边的安温平,是他易容后的细作,一来能降低安离的戒心,二来能从安离那儿探出秘密。
玉珥安静了许久没说话,她忽然知道太多真相,需要消化一下。
席白川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曾经我要的是江山和你,前者家仇所累,后者我私心罢了,如今我只要你,你的天下,我不想要了,你信我吗?”
第五百二十五章 着红衣嫁我可好
信他吗?
玉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的那些,她相信是真的,可是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被他伤得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心,想让它再重新跳动,好难的。
“可是,你还是造反了啊……”
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灵王之子,知道这么多秘密,为什么还要起兵?还要和她兵戎相向?还要抢她的城池和土地?
席白川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他的话,按说,他也不该再解释下去,否则对他后面想要做的一件事很不利,但他此时有私心,他不想她恨他怨他,罢了,说出来又何妨,大不了他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席白川缓缓道:“安离这些年,仗着我对他的信任,背着我做了很多事,他把我的人都换成他的人,把我的军队也变成他的军队,若不是我察觉得早,我早就架空了。还有灵王旧部,他们执着于为灵王复仇不死不休,这些对你对大顺来说都是毒瘤。”
“这些是我养出来的毒瘤,可我却不知道这些毒瘤到底有多少。我种的因,我必须亲手去结束那果,我需要一场倾国之变,将这些毒瘤从暗处引到明处来,我才能一个个清除,才能还给你一个干净的,安稳的承平天下。”
他造反,一是被灵王旧部逼到无可退的地步,二是他想要将错就错替她扫清隐患。
“既然你是为了我,那为什么又要设计苍狼谷之变,为什么要我的兵的命呢……”
席白川闻言长叹:“我何曾想要他们的命,我只是想从你手上借兵罢了。”
他的主力军如今都掌握在安离手里,依旧听命于他的残部不足以与之抗衡,但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和王军合作,否则一旦被发现,那些毒瘤重新潜伏回去,他又怎么给她一个干净的天下?
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借兵。
跟谁借?跟王军借。
怎么借?最妥善不过的唯有诈死。
岁山议和之前,他主动向付望舒坦露身份和计划,希望付望舒和他联手演一出戏——利用苍狼谷天险地形,将王军引进去,届时做出山谷崩塌,二十万王军埋骨黄沙的假象骗过安离,而事实上,王军都会由付望舒带着从密道逃走,从此埋伏在暗处,等着时机到来再从天而降扭转局面。
他的计划堪称诸葛,可惜,被她一出以死相逼破坏了。
他将她掳走就是怕她会破坏他的计划,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让她有机可乘,那时真是又气又无奈,心知苍狼谷此时大险,她贸然前去必死无疑,只好让雪狼王送她,雪狼王通人性,带她和王军走了密道,但也因此引起了安离的怀疑,后面的计划乱成一团,所以庆幸的是,毒瘤都冒得差不多了,现在提前收网也没怎么坏事。
直到现在,玉珥才明白,原来他在她背后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独自承担来自她,来自天下人的误会和谴责。
她闭上眼眶,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滚落。
“对不起……”
席白川嘴边噙着一抹浅笑,眼神幽深柔和地落在她的脸上:“我刻意瞒着你的,如果让你知道了,那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了。”
玉珥轻轻摇头,还是说:“对不起。”
席白川揉揉她的脸,声音带笑:“好了好了,我原谅你,这样可以了吗?别再说这三个字了,淡不好听,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说点我爱听的吧。”
玉珥认真地问:“那你喜欢听什么?”
席白川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凑上来,轻轻吻上她唇,贴着她的细细摩擦:“比如,说你爱我,比如,说你想我,比如,喊我的名字,或者,喊我夫君。”
……几日不见,这厮越发不要脸了。
玉珥耳尖红了红,微微移开头在他的耳边轻轻落下两个字,席白川的眼睛倏地一睁,在一片黑暗中更亮得惊人,他将她的头移回来,重新深深地吻住。
“晏晏……晏晏……”他闭着眼睛和她额头相抵,声音轻缓如呢喃,“此间事了,着红衣嫁我可好?”
玉珥藏在狐裘下的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忍住翻滚的凄楚,咬着牙笑说:“不好。”
席白川倏地睁开眼睛。
她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我可是皇上,大婚的礼服是黑金相间的,我若穿红衣,会被大臣们念叨死的。”
他也随之一笑:“是啊,我的晏晏是皇帝,唔,穿大婚礼服的皇帝晏晏,一定比穿红色婚服纳良夫的晏晏好看。”
她微微一愣,立即想起当年纳蒙国楚一清的为良夫的事,当年她的就是红衣,哑然失笑:“看不出来,你竟然在为这件事吃醋,我说你幼不幼稚,都这么多年了。”
席白川说得理直气壮:“我要成为你所有事的第一次,可晏晏第一次穿着婚服,却不是为了我,皇叔心里难免要醋的。”
玉珥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像是困倦了要睡了,轻声许诺:“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让旁人抢在你前面了,我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席白川低头看她,她已经闭上眼睛,看来真是累了,他看了一会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席白川受了伤,人本就容易疲倦,此时虽然身陷险境,但好歹有她在身边,心下一安,也不由得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而萧何和刘季也是此时到的。
他们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对一眼,悄无声息地过去,点了两人的睡穴,然后小心翼翼将玉珥从席白川怀里抱走,按原路折转离去。
席白川睡穴解开已经是第二日将近午时,他睁开眼感觉怀里一空,立即起身去寻,然而洞里哪里还有玉珥,他一激动,扯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王爷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席白川倏地抬起头,便见洞口站着一个人,逆光处的他周遭像是被堵上了一层金光,恍惚不似凡尘中人。
席白川扶着墙壁站直起来,沙哑着声音道:“莫可国师真是神出鬼没,竟然在这里还能偶遇到你。”
“这次倒不是偶遇。”那人从光源处走出来,果然是国师莫可,他双手合十,“贫僧记得许诺过王爷在你需要的贫僧的时候出现,贫僧以为,此时王爷便很需要贫僧了。”
席白川看着他,想起当年莲池初遇,他对着他轻摇头,叹息他非此世中人,还诺了他那句诺言,当时他没当回事,如今想想,真是大有深意。
“原来国师早就知道我不是现世中人。”
莫可摊开掌心,雪白如玉的掌心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貔貅玉佩:“王爷的记忆大约是在那十世轮回中消磨干净了,不记得是贫僧将你带回人世。”
席白川愣了愣,半响,勾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