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位旁落?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有人伸出了毒手,将在御花园里赏湖的灵王,一把推了下去,他们想得周全,怕灵王落水后会大声呼救招来禁卫军,还在湖底还藏了人,灵王甫一入水,便有人如水鬼一般,将他拉入湖底,企图将其活活溺死。
那时真真是九死一生,如若不是有一宫人发现灵王落在湖边的鞋子,救主心切,跳入湖中去寻,从‘水鬼’时手中抢回年幼皇子,怕是那天之后,世上便无灵王此人。
灵王虽然死里逃生,但湖水冰凉终究是给他落下了寒疾,他从那天之后体质差了很多,仲冬十二月的风雪让他觉得如有千万把细针在刺着他的双腿,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万般无奈之下,德妃请求让灵王出巡江南,到较为温暖的地方避寒。
而这一出京,便是将近十年。
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立太子一事再次被大臣提上议程。那时灵王在外战功赫赫,但那双腿却没能养回来,出入依旧需要借助轮椅,更是不敢踏入北方一步;先帝在朝功在社稷,却有暴戾之名,非良善之君。如此对比,实力相当,不分伯仲。
突变在那中秋佳节,皇帝宴请群臣,刺客假扮舞娘忽至,锋利的刀锋直逼帝王,千钧一发之际,德妃舍身替帝王挡了一刀,弥留之际,一字一句含着血,求皇帝善待灵王,君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即下诏,八百里加急召回在外征战的灵王,储君人选,呼吁而出。
就在各方都悬着一颗心等着这尘埃落地的最后一锤到来时,灵王竟自己请旨镇守边疆,言下之意就是主动放弃皇位。
这一变故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尤其是对于皇子们来说,这可是少一个强有力的劲敌啊。
后来的事,玉珥在帝都的内府看过记载,真相大致差不多——灵王表示无意皇位后,站到了先帝这一派,和众臣一起扶持先帝为皇储,但却在后来和扶桑交战时被指通敌叛国。这自然是被人陷害的,而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
之前玉珥想不明白,为什么灵王都表示自己无意皇位,她父皇还是容不下他,现在倒是了然了——当年推灵王下湖的人,多半是她的皇祖母。做贼的人总是心虚,她父皇原本就忌惮着灵王,再加上这件事,怕留后患,他必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灵王被诬陷通敌叛国,主谋是顺熙帝,共犯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一个人——安温平。
安温平此人,昔日灵王心腹,收了顺熙帝的好处,里应外合,利用灵王对他的信任,为他埋下所谓的通敌证据,也就是那些证据,最后将无辜的灵王满门七十四口送入了天牢。
玉珥不解:“既然安温平害死灵王的共犯之一,那为什么灵王之子会成了他的儿子?”
席白川将她抱得更紧些,手落在她的腹部,感觉到手掌的触感有些古怪,借着火光低头一看,原来玉珥用狐裘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如一个蚕蛹一般窝在他怀里,他没多在意,解答道:“因为安温平不甘心。”
时间来到康顺四十五年的夏天。
灵王妃和席绛候夫人前后三日分娩,拉开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恩和仇。谁换了谁的婴孩,谁又替谁走了鬼门关,他们一直以为答案是唯一的,殊不知这世上多的是第三种可能——席绛候之子没有死,灵王之子也没有死,那个死婴也不是旁人,同样是灵王之子——当初灵王妃生下的是双胞胎!
席绛候允诺灵王一定会保住他的唯一血脉,当时他想的是用自己的孩子去换出灵王之子,尽管席绛候夫人不同意,但愚忠的他却已经打好算盘要一意孤行,是以,灵王妃分娩当日,席绛候偷抱了孩儿进天牢,原本想借机换出婴孩,可去了天牢却看到,灵王妃生了一个死婴。
玉珥倏地坐直起来:“等等,你是说,席绛候抱着……抱着你去天牢的时候,只看到了死婴?也就是说,在席绛候去天牢之前,活着的那个灵王之子已经被人抱走了?”
“是。”席白川嘴角轻扯,“阴差阳错的便是这时,真正的灵王之子分明已经被人抱走了,但灵王旧部却以为我是那个被换出来的灵王之子。”
玉珥皱眉:“此话怎讲?”
席白川挑起她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将故事继续讲下去。
席绛候当时被人阻拦,并没有见到灵王或灵王妃,只看到那个死婴,他以为灵王绝后,失魂落魄地离开天牢,尚未走到府邸,皇帝便下了圣旨,说边塞敌寇来犯,命他速速沙场点兵南征,军令如山,他不敢拖延,匆匆将孩儿交给安温平,嘱咐了几句,便带兵离京。
而安温平,就是他带走了真正的灵王之子,他打好了算盘,他要隐藏真正的灵王之子,但也需要一个灵王之子笼络灵王旧部的人心,于是,他对以喻世寂为首的灵王旧部说,席绛候交给他的这个孩子,就是从天牢换出来的灵王之子!
当时席绛候夫人早产身体虚弱,昏迷了三天才清醒,结果被告知她生了一个死婴,那个死婴已经替代灵王之子入葬,如今她只需将这个从天牢里换出来的灵王之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对待即可。席绛候夫人如遭雷击,一病不起。
席绛候出征三年,席间所有询问他灵王之子的去信都被安温平半路截了,又找人临摹席绛候的字迹,对所有人肯定答复,指如今的席白川便是灵王之子孟云初。
康顺四十八年春秋,席绛候为护康顺帝战死沙场,席绛候夫人生无可恋,三尺白绫随君去。
康顺四十八年冬末,席白川被康顺帝收为义子,封号琅王,入住皇宫。
第五百二十四章 我只要你 你信吗
“安温平……到底是怎么想的?”玉珥还是有很多想不通,拧着眉头问,“他抱走真正的灵王之子,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他应该不可能提前知道灵王妃生的是双胞胎吧?也不可能会提前知道康顺帝会派席绛候南征吧?
她越想越不对,又爬起来看着他说:“而且,他当时怎么知道席绛候一定会战死沙场?”
席白川抬手用内力卷起枯叶落入火堆中,让篝火烧得更亮些才道:“可以说是临时起意,也可以说是早有预谋。”
玉珥面露不解,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淡淡道;“安温平虽是灵王旧部,但因他为人狡诈,不得灵王重视,一直都屈居于喻世寂等人之下,总被当成杂役一般指使,他又不敢反抗,长期的压抑心里,让他心态扭曲,近乎变态地渴望登上高位。”
席绛候想要狸猫换太子计划并非瞒着所有人,他与灵王旧部商议过,当时旧部人人称赞席绛候忠义无双,安温平却十分不屑,他觉得席绛候根本是扮猪吃老虎,是真正有心机会算计的人。
他想——这些灵王旧部如今个个义愤填膺,要不是灵王警告他们要是敢不轨他就先咬舌自尽,他们早就提起青锋去劫法场,如果灵王之子真的能被换出来,将来只需小小煽动一番,这些灵王旧部必定竭尽全力拥戴灵王之子为帝,到那时,席绛候可就是千秋第一功臣,儿子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牺牲一个儿子能换来青史留名,怎么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唉,这种好事怎么落不到我身上。
是啊,这种好事怎么不落在他身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是如藤籽落地迅速疯狂生长,他越想越美好,也越想越不怠。
灵王妃分娩那日,他喝了些酒,本来打算去天牢里最后狠狠嘲笑一番那个从不重视他的灵王,却没想到让他碰上了灵王妃产下一生一死双胞胎!
他当时立即抱起来那个还活着的灵王之子,不过,他想的还只是将这个孩子抱出去给席绛候,这样一来,席绛候的儿子不用当替身,冲这一点,席绛候日后必定对他刮目相看,再者,他也算半个护主的功臣,来日灵王之子登基为帝,他也能跟高官厚禄。
是以,他买通了狱卒产婆,带着那个孩子走了。
他当时没想到的是,席绛候竟然会将他的孩子也交给他,然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跟旁人交代就匆匆南征。
当时他抱着席绛候之子在候府门前站了许久,想了许久。
他想,他是不是能得到更多?是不是能登上更高的位置?是不是能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想要什么自己唾手可得?能的,能的,这个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如果他将灵王之子藏在身边,对外谎称席绛候之子就是灵王之子,让这个孩子替真正的灵王之子笼络灵王旧部打江山,等到江山收入囊中时,他再带着真正的灵王之子登场……
灵王旧部拥戴的只是灵王血脉,谁身上流着灵王的血就支持谁,所以他抚养长大的灵王之子一定能当皇帝,届时,他这个义父不就是太上皇?甚至,如果他将这个孩子调教得软弱一点,让他对自己唯命是从,那他不就成这天下的主人?!
千万般主意自脑中飞快盘算而过,这个计划太完美,这时候,他只要确保唯一知道真相的席绛候无法再开口指证一切就可以了……
玉珥咋舌:“所以,席绛候的死是……”
席白川轻轻摇头:“安温平说,他当时的确安排了人混入军营,准备找机会毒死我父亲,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父亲就战死了。”说到这里,他的语调骤然低沉,眼底闪过恨意,“他没能杀得成我父亲,却杀死了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