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婆皇后 (沐禾)

　　三人进了殿。无笙便径直到了床榻旁。先是查看了一番。这才坐下替李旭诊脉。
　　沫瑾心中虽急切。却也未曾出声询问。只是站于一旁。心绪难平的绞着手指。忐忑不安的等着。
　　梁仲肃穆地望着同样满脸凝重的无笙。心中慢慢的思衬着一些事情。
　　沫瑾的心里只有李旭。想得自然全都是他。然他不同。他身肩重任原便不轻松。倘若李旭再出个什么差错。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他方登大宝。连做皇帝都还未多久。自是未曾留下遗昭。
　　虽说他有妃妾无数。然因着早年间岚月使的那些手段。至今都未留得一子半女。若他不幸难逃此劫。那这皇位又该传予何人。
　　介时。定然会落在他的兄弟掌中吧。
　　李旭这一代还在世的兄弟已不多。一个身有残缺。一个昏庸无道。一个年方不满十三。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便是不停的闯祸。无论选了何人为帝。皆非尉羌之幸。
　　怔神间。无笙已收回了手。沫瑾身形一动。将梁仲惊醒了。
　　“无笙。如何。”
　　无笙垂着眸子略一沉思。抿了抿唇道：“此毒能解。却不易解。若能再给我个三五日。我定能寻到解除之法。”
　　沫瑾神色一喜。却又倏地凝重。
　　“只是。他撑不了多久了。”
　　缓缓地。无笙说出了她心中的忧虑。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便沒有法子尽量拖延时间么。你需要何物。何人相助。尽管开口。”梁仲上前一步。紧拧着剑眉说道。
　　无笙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沫瑾：“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沫瑾长吐了口气。点了点头。而后绕过无笙。走向李旭。
　　他一直昏睡着。也不知何时会醒。亦或是还会不会醒。而对此时的沫瑾而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这样静静地守着他。
　　无笙叹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殿门。
　　梁仲亦扫了她一眼。而后冲着一旁的殿门方向扬了扬手。这才返身走向殿门口。
　　如今听了无笙的话。有些事。他还需早做准备。而今对尉羌国忠心耿耿地莫王已不在了。军中刚刚上任的那些个将领怕是还未來得及站稳脚跟。若宫中再出大事。也许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或许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请出太上皇坐阵为好。
　　“梁相。”
　　远远的。田福领着蓝意匆匆而來。看得梁仲不由皱了皱眉。
　　他们回宫都半晌了。而他们二人却彬彬來迟。
　　一对上他疑惑的眸光。田福心领神会。说道：“蓝意丫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娘娘的妆盒。半道的时候。又遇到了梁夫人。故而耽搁了。”
　　梁夫人。赵言。
　　“蓝意。你家主子找你们有事。”梁仲抬头。看向蓝意问道。
　　蓝意上前一步：“主子是來看小姐的。听说进宫了也沒什么话。只是嘱咐我要好生照看。并无旁事。”
　　梁仲点了点头：“好罢。你们仔细照看娘娘。”
　　说罢。他便提步离去。
　　田福与蓝意目送他远去。这才快步连连地走向寝殿。
　　“师父。”
　　田福抬头。便看到小亭子从高阶上方迎來。不由蹙眉道：“陛下如何了。”
　　小亭子看了他一眼。漠然地摇了摇头。田福的脸色变得凝重。不再说话。只是提着袍子大步上了台阶。而后入了殿内。
　　蓝意跟着他们进了门。视线自田福和小亭子中间穿过。看到沫瑾坐在床前的踏脚板上。不由迈了步子上前。弯腰凑到了她的身侧。
　　“小姐。地上凉。你的腿脚不好。还是坐榻上吧。”蓝意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肘处。想将她搀扶起身。只是沫瑾转头看了看她。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宫里不比外头。这里有这么多火盆。不冷的。我这么坐着。反觉得舒坦。要不然。我总觉得心里头憋得慌。”
　　说罢。她又徐徐转回头去看着床上的人。若不是他起伏的胸口。晃眼看还以为早沒了气息。
　　“请了无笙大夫看过了么。他的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法子的。”蓝意不忍看她这等模样。忽想起那个被她们私底下称为江湖郎中的无笙。主子说他医术高明。那么他定然有法子求陛下。
　　然沫瑾听了她的话。沉默了。
　　此时素若正端着东西进殿來。听到蓝意的话。拧了拧眉。忙上前将东西搁下。悄悄走到蓝意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子。
　　蓝意回头。便看到素若冲着自己摇头。心中了然。
　　第二百二十章 、生死诀别一夕间（一）
　　蓝意他们沒有人劝得动沫瑾。最终。只能担忧的看着她。提醒她进食。提醒她歇息。然。她只是敷衍的应对着他们。
　　无笙下过几个方子。只是都不见效。而李旭的身形也因此而越发的虚弱。到如今。不仅沒日沒夜的陷入昏睡。连吃得都喂不进去了。偶尔喂他几口水。也大多都是顺着嘴角落下。看得沫瑾鼻酸不已。
　　一天后。无笙放弃了。只因再这么折腾下去。原本李旭还能再多拖上一日。反会因此而早早地咽了气。
　　他已经不敢再药了。自然。这一点也未能瞒过沫瑾的双眼。她的目光越发地难以自李旭的身上挪开。却也越发的痛苦。
　　李旭的气息越來越弱。沫瑾将手按在他的手腕处。感受着他微弱的脉博。以此來安慰自己。至少他还活着。
　　无笙看了眼一直坐在床榻旁的沫瑾。虽觉得再如此下去对她自个儿的身子不好。然也深知自个儿劝不住她。
　　只是。李旭怕是熬不过今夜了。他左思右想。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原本。她身边还有一个赵言能劝劝她。只是如今她嫁作人妇。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看。特别是她那位小姑子。怀胎虽已近五个月。却一直不大安稳。不是今日这里不舒服。便是那里觉得不对。以至于他都有好些日子沒见着赵言了。
　　再说那梁仲。他身为一国之相。眼下又是如此情形。肩头的担子确实有些重。自打将他带进宫后就一直不曾见。他在这宫里。也只有同蓝意和素若说得上话。偏偏她们俩个也劝不住沫瑾。倘若李旭夜里突然咽了气。真不知介时如何控制局面。
　　无笙想着。无耐地叹了口气。此时。素若正端着白粥进來。看到他的神情。这心又是一沉。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挑眉望着他。
　　无笙一对上她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
　　众人都清楚。李旭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毒素已游走于他的体内。遍布于四肢。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这个尘世。
　　“能劝便劝着一些。我怕……”无笙未说下去。只是转头看向沫瑾。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素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她又何尝沒有劝呢。只是看着柔弱的沫瑾。性子却來得异常坚毅。连她都觉得自个儿先前真是看走眼了。
　　“我先出去了。有事再……”无笙说着。顿了顿。而后又是自嘲一笑。
　　他本想说。有事再叫他。只是忽又想到。便是真出事了。他也已无能为力。毕竟。他不是能起死回生的大罗神仙。只能尽量再想法子寻求解毒之法。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來不及了。只是看到沫瑾这个样子。又不忍放弃。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他正提步想步。忽听到沫瑾惊慌失措的声音。
　　回头。沫瑾直着身子凑近床上的人。慌张地伸出手。却不知放到何处才会不伤着他。
　　无笙和素若上前。只见有血自李旭的耳鼻眼角处缓缓溢出。不是常人的殷红。而是同脸色一样的黑紫。而他的身子亦瑟瑟的颤抖着。喘息的厉害。好似下一刻便会喘不过气來。
　　沫瑾急得泪珠连连。无笙挤开她。详细地查看起來。只是沫瑾一直杵在他的身旁。让无笙一时间都施不开手脚來。
　　无笙冲着素若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上前來拉扯沫瑾。
　　“小姐。咱们到旁边等吧。无笙会好好替陛下诊治的。”素若扯着她往一旁走。只是沫瑾却拽着床柱。死活不肯离开床畔。只因她觉得。自个儿只要一离开。稍稍漏掉了这一眼。那便会是永生的遗憾。
　　“你睁开眼啊。你看看我。你看着我。”沫瑾极力挥开素若抓着自己的手。喊着。挣扎着想自她的手中脱身。
　　泪。模糊了视线。然凄厉的叫声。却仍唤不醒床上的人儿。沫瑾悸动哀痛不已。
　　她一直以为。她与李旭。即便是再难成为夫妻。那也该是心如止水的成为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各自生活于这个世上。或是偶尔在无意之中。因着机缘巧合再相遇。彼时许是还能问候一声。
　　她宁可他一直欺骗自己。利用自己。意气风发的看着自己得意的浅笑。她不想他死。只要他活着。她宁可离得远远的。不要什么皇位。不要尊宠。通通都不要。
　　不再怪他之前的种种。不再怀疑他的真情。她只想他活着。
　　“小姐。小姐。”
　　今日的沫瑾让素若觉得与往日相比。忽变得力大无穷。怎么拽都拽不住。数次又让沫瑾扑回到了床畔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