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絮絮良久。期间,雍熙帝对静妃的细致体贴大有称赞。
末了,静妃略微提了提流嫣:“皇上,臣妾之前曾向您提及关于流嫣与状元一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雍熙帝似是忘了此事,沉吟片刻,方道:“你说温然啊,那孩子委实不错,朕也很满意。”
“那……他与流嫣的亲事……”
雍熙帝摆手:“朕对这个温然十分满意,准备留着给舞惜呢!”
静妃心底一惊,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可是,舞惜不是要嫁与乌桓二公子?”
“嗯?朕何时说了舞惜要去和亲?朕只问你和亲公主的礼仪该当如何。”雍熙嘴角微扬道。
静妃呐呐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心中已有不好的感觉。
雍熙帝看向她,语气硬了几分:“你方才道乌桓二公子一表人才,想来十分满意。既如此,不如将流嫣许配给他?”
静妃惊呼:“皇上——”顺势跪在地上,“您怎么舍得让流嫣远嫁乌桓啊!子灏经常征战在外,臣妾身边只有一个流嫣啊!”
雍熙帝起身踱步到她身边,俯视她:“朕也舍不得,可是方才你说身为一国公主,应当为江山社稷奉献自己。朕深觉有理!”
静妃凝望雍熙帝,眸中带泪的样子很是动人:“皇上,臣妾和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雍熙帝没有理她,看向茶盏,喃喃道:“若舞,朕和你也只有一个女儿啊!”
静妃猛然起身,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若非皇上饱含深情地唤着“若舞”,她几乎以为这个人已然远离自己的世界。
许是不经意间的脱口而出也让雍熙帝诧异,他低咳两声,看向静妃:“这个事尚未定,你就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静妃走到桌旁,端起茶盏奉于雍熙帝,温柔开口:“皇上,是臣妾思虑不周,不论流嫣还是舞惜,都是您嫡亲的女儿,怎好匹配乌桓蛮子?”
雍熙帝看一眼她手中的茶盏,并未接过,反而缓和了语气:“静卿,你在朕身边十多年,你可知晓朕为何在众多儿女中最疼宠舞惜?”
静妃怔怔不知如何回话。
“赵德!”雍熙帝唤道。
赵德躬身进了大殿,低声问:“皇上,您叫奴才?”
“给静妃说说这茶。”
“是。”赵德面向静妃而站,“禀娘娘,这茶是太子参大枣陈皮茶,有理气和胃之效。这茶原也普通,只是是六公主听闻皇上近来为国忧思,食欲不佳,遂亲手配了此茶奉于皇上。”
静妃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定于苍白。
她心中明了,一旦皇上铁了心,那谁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出了明光殿,静妃坐在轿辇上,疲惫地闭目。尔珍小心劝道:“娘娘,这事皇上尚未定论,公主又素来被皇上看重。事情还有转圜,您别急坏了身子啊!”静妃缓缓开口:“尔珍,难道本宫这一生注定赢不了安若舞?”
待静妃离去,雍熙帝问赵德:“赵德,去给朕查查,这事静妃是如何知晓的?”
夜有些深了,绛紫阁内,舞惜坐在妆台前,任由云珠将珠翠退去。
云珠想着舞惜自从听说了和亲一事后,就沉默寡言,揣度着开口:“公主,皇上素日里最疼爱您,和亲一事也许只是宫人误传罢了。”
舞惜回首,淡淡一笑:“姑姑,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着要离家了,有些伤感而已。”
云珠愕然:“公主的意思是……”
“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让父皇为难。”
淡淡一句,没有说什么民族大义,只是身为儿女的孝道而已。然而就是这样淡淡一句,却让门口的雍熙帝眼眶有些潮潮的。
第六十章 矛盾
舞惜微微侧头,瞥到一抹明黄,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起身:“父皇!”云珠也颇为惊讶,连忙屈膝:“皇上吉祥。”
雍熙帝温柔笑着,微抬手臂。
舞惜起身熟稔地挽着雍熙帝的右臂,看向秋月,薄责道:“秋月,父皇来了,也不通报!”说着扶雍熙帝到窗边的横榻边,又拿了鹅羽软垫,方才扶雍熙帝坐下,吩咐道,“秋月,沏一盏茉莉牛乳茶来。”
雍熙帝笑着看她,道:“朕喝着你送来的茶,饮水思源,又见今晚月色不错,就来看看你。”雍熙帝如是说着,其实是因为赵德回禀,毓秀宫内最先传出消息,说乌桓前来求娶六公主,如今宫中人人皆道六公主即将和亲。雍熙帝担心舞惜想不开,于是漏夜前来绛紫阁,没成想听到这样窝心的一句话。
不一会秋月就将茶沏好了。舞惜接过来,双手递到雍熙帝面前:“父皇,已入夜了,喝点牛乳最能安眠,且茉莉养胃安神、消除疲劳。您此时喝最合适不过了。八分热的茶,也是您素日喝惯了的。”
笑着看她一眼,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雍熙帝赞道:“果真是八分热的。你如何得知朕只喝八分热的茶?”
舞惜低头笑答:“有一次女儿去明光殿,无意间听赵公公训诫小桂子,说他给您沏的茶不是八分热。”
雍熙帝唇角愈发柔和:“也是你有心了!”
舞惜绝口不提和亲一事,面上也没有显露任何悲伤和怨怼,只将平日里的趣事选了一一讲给雍熙帝听。而她越是如此懂事,雍熙帝就越是不舍将她远嫁和亲。
末了,舞惜将雍熙帝送到殿门口,细细嘱咐了赵德,方才放心。
雍熙帝走了没几步,复又折回:“舞惜,关于和亲……”难得的,雍熙帝也有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
舞惜嫣然一笑:“如今朝事繁琐,女儿不比男子能为父皇分忧。若真能以一己之躯为父皇解国事之忧,女儿愿意。”
雍熙帝审视她良久,方才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待他走得远了,云珠方才扶舞惜回寝殿,一路寂寂无语。
舞惜躺在床上,想着历代公主远嫁和亲,想着“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想着昭君、文成公主……似乎自古身为皇家宗室的女子,最不济的就是走和亲这条路。
这也难怪,古代女子出嫁时尚小,自幼身为皇亲贵胄,锦衣玉食长大,冷不丁要背井离乡,远嫁异地,换谁也无法欣然接受。
可是……
自己这一世,本就在情爱上没有了指望,嫁谁不是嫁呢?何况身为宗室女,婚姻一事本由不得自己,今日不和亲乌桓,日后必定也逃不掉政治婚姻。既如此不若成全流嫣的少女之情。
想想那骄傲如孔雀的流嫣,再怎么排斥自己,到底也不是作恶之人,何况十五六岁的年龄,若真嫁去了乌桓,还不伤心死了?何必呢!
“沈浩啊,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心软?”舞惜在心底问着。自己初来之时,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才这样出人头地吗?到头来,为何又要轻易放弃呢?难道这几年来自己的努力都是枉然?
摇摇头,舞惜很快否认了自己:“不能这样想,到底父皇是真心宠爱我的!”说起来,舞惜在这一世,在这大秦皇宫内,还是有所收获的:疼爱她的父皇,宠溺她的瑾哥哥,忠心守护的云珠……
唉……要是远走乌桓,心底对这些人还是有所牵绊的……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瞒不了睿亲王府。当晚了解详情的子瑾几乎坐不住,要星夜入宫。好容易挨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候在明光殿外了。
雍熙帝晨起听赵德说子瑾已在殿外候了一个时辰,就已然明了他的意图。
子瑾打小就因着云妃不受宠,养成了内敛的性子,甚少在雍熙帝面前做出如此不冷静的举动。然,为了舞惜,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只要一想着舞惜远嫁乌桓,一想着此生再难相见,一想着自己被困山越时是舞惜不管不顾地前来,子瑾就知道,哪怕拼了父皇的责罚,也不能让舞惜和亲!在见父皇之前,子瑾想了无数说辞去说服父皇改变圣意,但是当父皇站在他面前时,当他看着父皇重重的黑眼圈时,他心中知道父皇定是也为此事折腾了半宿。于是出口的仅有两个字:“父皇……”
雍熙帝素来知晓子瑾与舞惜的关系非比寻常,在帝王之家,难得有这样深厚的兄妹之情,这让他倍感欣慰。
“赵德说你不到四更就来了,想必是为舞惜那丫头?”雍熙帝说的是问句,用的是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子瑾迎视他,“儿臣昨夜听闻了乌桓求娶大秦六公主一事。不知父皇圣意如何?”
雍熙帝略锁眉头:“朕一直认为你是聪明孩子,难道你看不出父皇对舞惜的宠爱?倒是舞惜,她对朕说她愿意和亲。”
子瑾大吃一惊,讶异道:“父皇,您和儿臣一样喜爱舞惜,必然了解她的心性!她虽然年幼,却极富主见。她能为了她在意的人做任何牺牲!可是父皇,舞惜她毕竟只有十四岁!”
雍熙帝深深看他一眼,严肃了语气:“子瑾,你应该知晓我大秦现状,和乌桓再耗下去,必将有损国本!和亲是唯一的路,原本朕是打算在宗室女中择一适龄的封了公主也就是了。可乌桓要求的是朕的嫡亲公主!即便舞惜不去,流嫣也是势在必行的!她们都是你的妹妹,你舍不得舞惜,就舍得流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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