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青听着,面色已越来越难看,她怎会听不出裴满出云口中的孤女正是她自己,只是难以接受,喃喃道:“你…你在胡说……你是在胡说是吧?!怎么会是我呢?!”
裴满出云凝视着她,眸中满是同情,柔声应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其实,若你不信,大可再去祠堂看看,看看那后面两尊牌位究竟是不是杨将军夫妇便是了。”
郁青青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听了裴满出云的话之后,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抬眸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怔,看着默不作声立在门外的人,颤抖着唤了一声:“义父……”
卷三 血海深仇如何报 第六章 我真的还有个哥哥吗?
立在门前的沈建勋凝眸看着郁青青,微微颔首,心内却默默地叹了口气。
郁青青见了他,实在忍耐不住,眼泪如珠滴落下来,声音不住地颤抖着,道:“义父……她…她说……说我……”
沈建勋颔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已知晓她要说些甚么,上前一步,将她往旁边轻轻一推,而他却一步迈进房内,看着裴满出云,冷淡而道:“我本以为,自上次之后,你会收敛一些,不曾想如今的你,是更变本加厉了。”他的目光带了一丝冷冽犀利,在沙场征战多年之人,不过简单的寥寥数语,依然让裴满出云隐约感到了一丝寒意,耳边又听见他道:“此事在将军府中,除了我与夫人,并无第二人知晓,你是从何而知的?”
裴满出云紧紧抿着双唇,本不想回答,可却从沈建勋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忖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应道:“数年前,我就曾在深夜之时偷偷潜进祠堂看过,但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不知这其中的故事。”
沈建勋冷冷问道:“然后呢?那杨将军之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裴满出云低眸应道:“后来这些,是自清莬公主口中得知的。”
沈建勋侧眸看了看郁青青,继续问道:“那如今,你将此事告知青青,意欲何为?只是为了扰乱我们平静的生活吗?”
裴满出云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沈建勋,原本澄澈干净的一双蓝眸,不知从何时起竟笼上了一层神秘阴翳之感,对着他展颜一笑,声音也冷冽了几分,道:“我也很是好奇,当年杨将军一家遭此大难,作为他的故交,难道将军全然不想为他报酬吗?就算是将军不想为他报仇,可怎知这侥幸活下来的两个孩子也不想为他们的父亲、母亲报仇呢?”
郁青青在一旁惊呼:“两个孩子?!难道……”
沈建勋侧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眸看着裴满出云,应道:“若是杨兄死于贼人之手,我定当拼尽全力为他报仇。只可惜,他的仇,是我们所有人都报不了的。”他缓缓垂下眸子,提及这些往事,他的心内亦不好受,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眶,缓了一会儿,又道:“至于另一个孩子,如今已然失散了,还是莫要扰了他平静的生活了罢。”
裴满出云冷冷一笑,又道:“其实将军心里很清楚,害死杨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罪名也不过就是功高盖了主罢了。圣上的猜忌之心,将军应当很清楚,不然的话,从前他不会凭我的一面之词就要定将军之罪,也不会让公子屈居礼部一个闲职。这样的一个皇上,值得将军如此为他尽忠吗?”
沈建勋唇角微颤,紧紧咬住下唇,低呼了一声:“你莫要胡说!君为臣纲,做臣子的,自然是要为他尽忠的,”他一甩手,回过身去,又道:“你不必在此挑拨离间,这一招对我是没有用的!”
裴满出云在他身后吃吃笑着,又道:“方才将军说莫要去扰了另一个孩子平静的生活,你又如何得知,那个孩子如今的生活是平静的?”她掩嘴一笑,侧眸看了看郁青青,又道:“其实,将军已知他在何处了罢。将军如此狠心,让他们兄妹近在咫尺,却是无法相认,若非今日此事由我提了出来,将军只怕是要瞒到他们老死,让他们含恨而终罢?”
沈建勋听了,猛地回过身来,道:“你不要胡说……”忽又恍悟,又道:“你……都知道了?!”
裴满出云笑着应道:“自然是知道的。不止如此,我还知道,那个孩子前几日去过密州了,还找到了一个杨将军当年的旧部,将事情的原委皆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如今正在往京城来的路上,”边说着,她又看了看郁青青,“要来同郁姑娘兄妹相认呢。”
郁青青有些不知所措,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建勋,面上尽是无助之感。
沈建勋见了,心内一酸,对她安慰地点了点头,又看着裴满出云,冷然问道:“你究竟想如何?”
裴满出云微微一皱眉头,笑着应道:“我想如何,刚刚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将军睿智,怎么会听不出我的言中之意呢?”
沈建勋眉间紧蹙,并未应声。
裴满出云又道:“那我再说的明白些好了。既然启国皇帝嫉贤妒才,将军和公子在启国亦是得不到重用的,杨将军的遭遇可能就是将军日后的下场也是说不准的。倒不如,趁如今将军正是壮年,同我们北辽一起共谋大计可好?”
郁青青大惊,想不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念头,倒也忘了方才的震惊,一双清眸直直地盯着沈建勋。
沈建勋侧眸看着郁青青,和蔼一笑,问道:“青青跟在义父身边也十几年了,可认为义父是会背主求荣之人?”
郁青青忙不迭地摇头,连连道:“不会不会,义父是忠臣良将,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眸中泪光盈盈,喃喃道:“我是义父的义女,此事绝不会变,得不到重用便罢了,我们全家安安生生地过我们的日子便是了。”
沈建勋展颜一笑,走过去轻轻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能有如此的想法,义父是真的很高兴,”说罢,便扶着郁青青的肩膀一起走出房间,唤了侯英过来,吩咐道:“将夫人和青青的衣物全都送到照竹阁去,然后调几队亲兵过来,将这个房间轮流看守起来,包括君宜在内,不许任何人外出。不得有任何疏漏!”
侯英见他面色严肃,也不敢追问原因,只得躬身应是,照他的话去安排了。
沈建勋看着郁青青道:“你先随你义母去照竹阁住些日子,待此事解决了再搬回倚兰馆罢。”
郁青青垂眸,应了声:“是。”沈建勋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听见郁青青在他身后唤了声“义父”,又回过身去看着她,见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方开言问道:“义父,我当真还有个哥哥吗?”
沈建勋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青青,你先歇息一会儿,此事我会找合适的时机让你知道的,好吗?”
郁青青点了点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便不再做声了。
用过晚膳,宛湘宁同沈君琰见天色还早,便让下人在院中点起了几盏宫灯,倚在廊上看着院中盛放的荷包牡丹,锦萼檀心,如璎珞链珠一般,国色天香,美得让人心醉。
瑾兰、瑾芯悄然立于他们身后,见他们如此安逸静谧的样子,也安心了许多。
就在此时,只听见大门一开,细碎却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宛湘宁一惊,自沈君琰怀中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了?谁来了?”
瑾兰听见声音时便往大门那边去了,看了一眼,又快步跑进里院,回道:“公主,是沈将军带着兵过来了。”
宛湘宁与沈君琰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皆是震惊与不解,齐齐站起身来,一起往外院去了。
待宛湘宁同沈君琰见到沈建勋时,他已让亲兵将耶律清莬所居的侧院团团围了起来,而他自己正同立在房门口的耶律清莬两两对视,并未开言说一句话。
宛湘宁见了,很是诧异,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建勋还未应声,耶律清莬抢先道:“我倒不知道,将军府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吗?”
宛湘宁秀眉一蹙,看着沈建勋,问道:“父亲,这是……”
沈建勋对宛湘宁躬身一礼,应道:“公主,臣有苦衷,只有暂时委屈清莬公主一下了。还请公主莫要过问此事,待事情了结之后,臣定会亲自向两位公主请罪的。”
宛湘宁同沈君琰对视了一眼,她也知晓沈建勋定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耶律清莬,却又实在不知他究竟因何如此,又道:“既如此,让我不过问也可。只是……”
宛湘宁的话还未说完,沈建勋便已应道:“臣自然不会伤害清莬公主的,只是想请她在房中暂时不要出门罢了。”
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侧眸看了耶律清莬一眼,便挽着沈君琰的手回了卧房之中。
耶律清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既不喊住她,又不在房中大呼小叫,只满面阴郁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才微微扬眉,唇角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又盯着沈建勋看了一会儿,方阖上房门,当做外面的亲兵并不存在一般的安歇了。
翌日,宛湘宁还未来得及深究昨夜沈建勋那古怪的行动,却又被宫里传来的消息惊了一跳。
乾德帝今日在朝上正式宣了圣旨,将二公主宛俪宁封为重华公主,并许配给了刑部侍郎的嫡长子崔锦荣,令其于六月初六的良辰吉日迎娶重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