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想着,沈君琰看着朗清,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待此事了结,我要去跟你习武。”
朗清轻笑,应道:“先将此事了结再说,”边说着,便将手中的包袱掷了过来,又道:“这是你家姨娘留在东厢房中的,你可以看看,可有甚么有用的线索?”
沈君琰伸手接过,将包袱打开,将里面的衣物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旁的倒也没有甚么,只有一块帕子让他有些不解。他又与朗清将那帕子拿到烛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那帕子也并非名贵之物,不过是寻常的粗布所制,上面倒是绣了些图案,只是可能年岁已久,有些模糊不清了,两人看了许久,方隐隐约约看出来那绣的似乎是一只苍狼。
沈君琰凝视着那条帕子,轻轻道:“看着图案如此模糊不清,出了年岁久远之外,怕是有人反复摩擦所致。也就是说,这块帕子,尤其是这苍狼图案,对她应是十分重要的。”
朗清低眸沉吟,道:“北辽人生性豪放,喜爱虎狼之物,以苍狼为标志的家族想必是有不少,为准只是那位裴满将军家族的标志罢了。”
沈君琰轻轻点头,道:“也是,不过……”
朗清接道:“若你想要细查,可修书一封给我带走,明日想法子送去北疆,请三皇子帮着查上一查,你看如何?”
沈君琰看着他,感激道:“真是多谢你了。”
朗清态度依旧是淡淡的,轻道:“不用客气。”
经过一路紧赶慢赶,沈建勋回到京城总共用了不过三五日的辰光。一行人刚行至北正门外,便见前方城门大开,一队兵士自城内而出,当先一人骑枣红骏马,身姿硬朗,器宇轩昂,虽髭须皆白,也难掩眸中的浩然之气,正是宣威将军林正合。
沈建勋从军之初,便在林正合麾下效力,虽如今已与他平级,心内对他仍是极为尊敬的,当即下马与他行礼,只是身子依旧孱弱,下马时踉跄一步,险些跌倒。郁青青见了,忙下马去扶他,不想却被林正合抢先了一步。
宫内之事,林正合已通过女儿舒妃的书信知晓,心内本就有些焦急,如今又见沈建勋面容憔悴、枯瘦如柴,心下一酸,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沈建勋扶着他的手缓缓站直身子,躬身行礼,应道:“不妨事,在北疆染了恶疾罢了,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
宛攸宁也下了马,走上前来,问道:“林将军,宫内如今是什么情形?”
林正合一见宛攸宁,吃了一惊,倒没想到他会亲自同沈建勋一起回京,忙上前行礼参拜。
林正合是舒妃的父亲、宛维宁的外公,且又战功卓著,宛攸宁心内敬重他,哪里会受他的礼,侧身一让,伸手扶他起身,柔声道:“将军不必多礼了。”
林正合躬身道:“谢太子殿下。”想到方才宛攸宁的问话,继续道:“如今,琅华公主被陛下留在了宫里,君琰与齐夫人被看管在将军府中,至于你的那位姨娘,”他侧眸看着沈建勋,“也被留在了宫内,不知如今是何情形。”
沈建勋眸子一黯,重重叹了口气,闷声道:“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郁青青听了,在一旁冷冽道:“依我看,义父本就不该救她。非我族类,其心定异,让她死在战场上才算应当。”
沈建勋听了,又叹了口气,并不应声,只看着林正合问道:“将军可是奉命来押解我入宫的?”
林正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道:“陛下旨意,命你先回将军府与妻儿团聚,明日一早再行入宫,”微一垂眸,见沈建勋已背过身去,双手向后,做出被缚的姿势,便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直接随我去罢,好歹是骠骑将军,被绑着总是不好看的。”
沈建勋轻轻笑道:“多谢将军。”
郁青青听了,上前一步扶着他的手臂,柔声道:“义父,您慢一些。”
沈建勋侧眸看着她,轻道:“青青,如今,你义母、义兄与我皆做了阶下囚,你就不要随我回府了,好歹你还是自由之身。”
郁青青一听,抬眸看着他,眼眶微微泛了红,问道:“义父如此说法,是将我当做外人吗?”
沈建勋笑笑,道:“不是的,只是此去凶险难料,不忍你同我们一起受难罢了。”
宛攸宁在一旁听了,也上前劝道:“青青你跟着回去不过是多一个人被关着罢了,倒不如留在外面,或许还可想得旁的办法。”
沈建勋听了,频频点头,对宛攸宁躬身道:“老臣逾礼,求殿下代为照拂青青,老臣感激不尽。”
宛攸宁听了,伸手将他扶起,应道:“将军放心,我自当尽力。”
看着林正合与沈建勋的身影越走越远,宛攸宁与郁青青也不愿在城门外就留,直接进了城往宫城的西华门去了。将郁青青伴为身边的小太监后,宛攸宁带她一起入了宫,去正德殿与坤月宫给正德帝与苏皇后请安之后,尚来不及回寝宫歇息,又带着她径直去了毓秀宫。
卷二 柔情蜜意随君侧 二十二章 殿前对峙
林正合将沈建勋送至将军府门前,稍稍嘱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沈建勋见自家府第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俨然已将自己当做朝廷要犯对待,若说心内不酸楚也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得强稳定下心神,抬步往府里去了。
乍一见到沈建勋,齐夫人自是又爱又急,拉着他话还未讲几句,便已泣不成声了。
沈建勋见了,对她又愧又怜,伸手搂着她低声安慰了几句,方令她心情平复了一些。
沈君琰得到消息后,自竹舍来了,行礼见过沈建勋之后,道:“父亲来的好快,身子可好一些了?”
沈建勋微微颔首,应道:“好多了。”
沈君琰留心看着,见沈建勋形容消瘦了许多,虽有些心痛,却又不忍母亲伤心,只得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家人许久不见,便也顾不得形势严峻,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房去歇息了。
翌日清晨,刚用罢早膳,林正合便带着亲兵缓步走了进来。沈建勋见了,当下也不多说,起身相迎,轻声道:“时辰到了,那我们走罢。”
齐夫人与沈君琰放心不下,本欲跟着同去,只是终究未经传召,不可擅自入宫,便只能惴惴不安地在府里等候消息了。
沈建勋随着林正合进了宫,见他不往正德殿去,却一路不停地往后宫去了,心下疑惑,快步上前问了一句:“将军,此路并非去往正德殿的……”
林正合侧眸看了他一眼,应道:“如今已经下了朝,陛下旨意,要在坤月宫召见你。”
“这……”沈建勋迟疑地道,“外臣擅入后宫,怕是不合规矩罢。”
林正合轻轻一笑,应道:“此乃陛下旨意,合不合规矩的,你都要去的。”
沈建勋一忖也是,便噤了声,低垂着眼帘,随在他身后匆匆去了。
坤月宫正殿,本是六宫朝拜皇后之处,华丽考究自不必多言,目光沿玉阶而上,便见乾德帝与苏皇后端坐正中,而在他们下手,则有沈贵妃、宁妃、和嫔、宛攸宁、宛湘宁、宛瑶宁及耶律清莬分两列而坐。而在她们中间,却是身形单薄的裴满出云,一身素衣,孑然而立,迎着琉璃窗子上的莹光,眉目间笼上了一层凄迷。
沈建勋见了这满室的贵人,少不得要一一参拜,而拜至宛攸宁面前时,一抬眸却见侍立在宛攸宁身后的小内监向一旁躲闪了一下,便凝眸看了过去,见那小内监身材消瘦,肌肤胜雪,一双美目灵动非常,正是郁青青,心里一惊,又见宛攸宁对他轻轻一笑,当下便也不及多想,又往宛湘宁面前去了。
宛湘宁哪里会受他的礼,见他欲上前行礼,忙起身道:“湘宁入府后,未曾拜见过将军,如今哪里敢受将军的礼?”
对于宛湘宁成婚后的言行,沈建勋倒也听齐夫人谈起过,如今又见她如此谦和,又听沈君琰说起公主为他求得解药之事,对她倒也心生感激,躬身行了一礼,道:“老臣谢过公主。”
又依次拜见过宛瑶宁、耶律清莬之后,沈建勋方才转身对着乾德帝再拜,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老臣依圣旨,回京领罪,请皇上降罪责罚。”
“哦?”乾德帝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沈建勋垂首应道:“老臣罪在私纳异族女子为妾,请陛下降罪责罚。”
乾德帝轻轻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她仅是北辽平民女子,倒也并非爱卿之罪。”
沈建勋又道:“此女子却乃平民女子,其父不过是为军营贩马的商贩,谁曾想刚好在战乱中被我军射杀。老臣见她孤苦无依,又确实对手下误杀其父深感愧疚,便将她留在了军营,后来又带回了府中。”
裴满出云在一旁立着,面无表情,不喜不悲,仿若在听一件完全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
乾德帝睨了她一眼,又侧眸问道沈建勋:“你可识得北辽将军裴满隆?”
沈建勋应道:“曾在战场上见过。”
乾德帝继续问道:“可曾在私下有过交往?”
沈建勋应道:“从未曾有过。”
立在一旁的裴满出云到如今方抬起头来,凝视着沈建勋,轻轻一笑,道:“将军难道忘了,您与妾身成婚之时,父亲曾已牛羊绸缎为嫁妆,为您准备的庄园如今仍在望京城郊?将军难道忘了,父亲到京城探望妾身之时,曾与将军秉烛而谈、彻夜未眠?将军难道忘了,出征临行前,是妾身亲手将父亲的亲笔信交到将军手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