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嫔和婉而笑,并不回答,只道:“我确实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裴满出云道:“请讲罢。”
和嫔忖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将军府时,夫人他们待你可好?”
裴满出云应道:“衣食用度从未克扣,夫人待我虽不亲近,倒也和蔼。”
和嫔又问道:“将军待你可好?”
裴满出云应道:“尚可。”
和嫔又问道:“你可知道,若你昨日之言被证实了,将军府阖府上下皆面临灭顶之灾?”
裴满出云眸中一黯,低声道:“自然知道。”
和嫔急急问道:“那你何必……”
“娘娘,人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遂心,总有些不得不为之事,对吗?”和嫔的话未说完,便被裴满出云开言打断了。和嫔惊讶,抬眸看去,见她面色笼上了几分凄迷,似有满腹的心事,却又只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和嫔奇道:“难道有人逼迫你吗?”
裴满出云侧眸看着她,忖了好一会儿,方摇了摇头道:“自然没有。”
和嫔只觉有些奇怪,正欲再问,却见方才留在门外的宫女打了帘子进来,道:“娘娘,琅华公主与清莬公主来了。”
和嫔轻轻点了点头,道:“外面寒气重,快些请她们进来罢。”
宫女应是而出,不过一会儿便将宛湘宁与耶律清莬引了进来。见和嫔在此,两人对视了一眼,轻轻笑了笑,便走上前来与和嫔相互见了礼,又侧眸细细地打量着裴满出云。
裴满出云没想到宛湘宁竟与耶律清莬一同来了,有些局促,垂首避开了她们的目光。
和嫔见了,有意解围,笑吟吟地问道:“两位公主怎么一起来了?”
宛湘宁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方才见清莬要出门,我便多嘴问了一句,听她说要来娘娘宫里,我便与她一起来了。方才我们去长宁殿,见娘娘不在,听宫女说娘娘到了雨涟阁,便过来看看。”
和嫔笑笑,问道:“清莬公主可是来探望我的?”
耶律清莬笑笑,道:“小厨房做了些北辽的点心,我想了想,上次四公主甚是喜欢奶子茶,便让宫女装了一盒,想送过来给娘娘、公主,还有这位出云姐姐尝一尝。”
和嫔笑道:“如此,倒是多谢你了,只是佳儿已经歇下了,就不去唤她了罢。”
耶律清莬笑道:“那我下次再送些来给公主。”
说罢,耶律清莬便唤兴哥、淑哥进来,将她们手中捧着的食盒一一置于桌上,再将盖子打开,只见热气盈盈,倒是为暖阁里又平添了一股暖意。兴哥、淑哥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取出,摆在桌上,有七宝擂茶、馓子、白芍药花糕、艾糕、萨其马并奶子茶。耶律清莬笑着道:“北辽是游牧民族,吃食皆以补体强身为目的,倒也适合在这冬天里用。”
宛湘宁笑道:“她说以后在毓琇宫要日日送吃食给我补身,我想了想,在这里用一段时间,再回将军府时,只怕要旁的驸马与夫人都不认得我了。”
裴满出云听着,眸子一黯,垂下首去。
和嫔掩嘴轻笑,道:“公主说笑了,驸马哪里会不认得你,只怕日日都要梦见你的。”
耶律清莬朗声笑道:“娘娘所言极是,”说罢,伸手戳了一下宛湘宁染上红霞的面庞,又戏谑笑道:“只怕咱们公主,也日日都要梦见驸马爷呢。”
宛湘宁又羞又恼,指着她道:“就属你能说会道,过会回到毓琇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耶律清莬用力眨了眨眼,表情夸张,抚胸而呼:“唉哟唉哟,可吓死我了!”
和嫔见了,掩嘴而笑,指着她问道裴满出云:“你们北辽的姑娘,都是如此可爱的吗?”
裴满出云浅浅一笑,道:“公主出身高贵,自然无忧无虑,让人羡慕的紧。”
耶律清莬看着她,笑了笑,道:“郡主深受将军宠爱,连父皇都赐予你封号,我才羡慕你呢。”
裴满出云淡淡一笑,并不回应,只缓缓走到桌前,看着那一碟一碟的点心,目光有些迷离,轻声道:“我也好久没见过家乡的吃食了。这萨其马,我记得望京有一家仙云楼,做得是极好的,兄长每次外出,都会带些回家给我。如今,我已快将那味道都忘记了。”
耶律清莬垂眸,轻轻笑道:“我带来的侍女都会做这些吃食,若你喜欢,我让她们日日来送些便是了。”
裴满出云回身看着她,躬身行礼:“多谢公主。”
从雨涟阁出来,刚巧宛佳宁也醒了,宛湘宁与耶律清莬又去长宁殿中,陪她顽笑了一会儿,便坐在暖阁中与和嫔说说话。对于和嫔将裴满出云带回畅安宫,今日又一早便去雨涟阁找她说话,宛湘宁对她的心思倒也猜出了七八成,心内对她甚是感激,不知不觉间与她便更加亲厚了一些。
耶律清莬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宛湘宁道:“她方才所说的仙云楼,确是望京城中的酒楼,看她对我带去的点心如数家珍,想来应是北辽人士无疑了。”
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将方才苏皇后对她说的话又对和嫔与耶律清莬说了一遍。
耶律清莬问道:“又是那个沈贵妃?这次还真的是让她捡了个宝,倒是如她所愿了。”
宛湘宁摇了摇头,道:“前些日子,我去过万佛寺,朗清大师对我说,沈贵妃去万佛寺时,他早已嘱咐过裴满出云,让她与君宜皆不要出门,在房中安安静静地躲上几日便好。君宜一向听话,应当不会偷偷跑出去顽。我在想,会不会是裴满出云故意让君宜出门,好被沈贵妃看见,最终惹了这样一出?”
卷二 柔情蜜意随君侧 二十一章 苍狼为标
耶律清莬听了,小嘴一撇,戏谑问道:“平日里,你们将军府的人是如何欺辱薄待她的?”
宛湘宁睨了她一眼,没声好气地道:“将军府中可从未有人将她当作不祥之人。”
耶律清莬无奈笑笑,道:“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传说,其实我也是不信的,不然我也不会去看她。”
宛湘宁轻轻笑,道:“我晓得。”
和嫔在一旁道:“方才你们来之前,我与她说过几句话,听她的意思,似乎并非自己想陷害沈将军,而是被人胁迫才如此做法的。”
宛湘宁与耶律清莬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辞了和嫔从畅安宫里出来之后,走在路上,两人又将此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总也想不出甚么头绪,便也只能闷闷地回毓秀宫内歇息去了。
一夜之间,沈建勋私纳北辽女子为妾并在战场通敌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城,而骠骑将军府又被宫里来的侍卫围的水泄不通,京城里的百姓皆议论纷纷,一部分百姓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曾想一向清正廉明的骠骑将军竟会有如此丑事;而另一部分百姓,则坚信沈将军定是忠良之臣,如今只是遭人陷害罢了。
消息自然也被传进了万佛寺中,虽说佛门子弟不应过问凡俗之事,但好歹与沈君琰交情不浅,朗清心内也在暗暗地为将军府揪着心。勉强打坐诵经,总是心神难安,朗清便干脆将念珠置于一旁,起身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虔诚拜了三拜,便转身出了经室,一路往东厢房中去了。
裴满出云被宫里来的人带走时,很是匆忙,有些衣物细软尚未来得及收拾,如今仍留在厢房之内。朗清推门进去,见榻上仍留了一些女子与孩童的衣物,立在原地顿了一顿,终究觉得翻找女子的衣物总是不好,又忖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一般,将那榻上的衣物尽数打包,拿着便转身出寺下了山。
回到将军府后,沈君琰只在锦绣苑宿过一夜,翌日便带着墨染又回了竹舍中。齐夫人晓得他是怕睹物思人,便也不去阻止,只由着他又如从前那般,幽居竹舍不愿出门。
是夜,冬霖脉脉,且天色阴的沉黑,沈君琰独坐案前,静听那雨滴竹梢,低声沥沥,只觉身上渐寒,心内不由戚戚,一股郁结总是难解,又一伸手取了桐木瑶琴,低声吟道:“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遭沉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茕茕而至曙。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步徙倚而遥思兮,怊惝怳而乖怀。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留。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
“沈大公子可是在为沈将军而悲叹?”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沈君琰一怔,其身而立,惊喜地看着窗外,匆忙走过去将窗子打开,果见朗清背了个包袱立在窗外,不由喜道:“你怎的在此?外面如此多的守卫,你竟也能进来?”
朗清轻轻一笑,绕到门前去推门进来,道:“他们如何能拦得住我?”
沈君琰点了点头,道:“你武艺了得,他们自然拦不住你,”边说着,边叹了口气,又道:“今日本想翻墙出去,到万佛寺去找你,不想又被抓了回来。”
朗清轻拍僧衣,将身上的水滴拍落,边道:“沈公子是将门才子,这武功嘛,还是要勤加练习才是。”
沈君琰听了,不由赧然,红着脸笑了笑,从前他也曾随沈建勋习武,只因身子孱弱,学艺不精,后来成婚后,身子好了许多,他又随府中的兵士练武。只是,不知为何,宛湘宁却是极不喜欢见他习武的,每每听他说要上战场杀敌之语,便郁郁寡欢,他便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