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山门外的僧人见了,自然识得他们,认得他们的身份,也晓得他们是住持的旧友,便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直接便迎到了经室中,见到了独在经室中打坐的朗清。
朗清见到他们,丝毫不感诧异,并未起身,只淡淡招呼他们在一旁坐了,方道:“可是来接那位女施主与小施主回府去的?”
宛湘宁微微一笑,应道:“只怕还要劳烦大师再照拂他们一阵子,我们此次来,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姨娘罢了。”
朗清微微抬眸看了看她,倒也没再说甚么,只轻轻颔首,淡淡道:“他们都在东厢房,你们请自行过去罢。”
宛湘宁与沈君琰对视一眼,便起身告辞,出了门径直往东厢房去了。
在寺庙中,并没有如将军府中那般繁琐复杂的礼仪与尊卑之别,杜若带着沈君宜便住在了从前齐夫人与沈君琰住过的小院内。
宛湘宁与沈君琰走进小院时,沈君宜正独自蹲在前院中玩,杜若则搬了把藤椅出来,坐在屋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见到他们走进来,杜若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一双蓝眸直直看着他们,并未开言。倒是沈君宜见了他们,轻呼一声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宛湘宁,笑道:“公主嫂嫂和大哥哥可是来陪我顽的?”
小小的孩童并不懂得长兄为何要将他们母子送来万佛寺,也不懂得万佛寺与将军府有何不同,只觉得换了个陌生的环境,反而更好玩一些。自出生起便未离开过将军府的他,对万佛寺中的任何事物都感到无比的新奇,觉得万佛寺比将军府好玩的多。
宛湘宁低眸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是啊,哥哥与嫂嫂都想念你,特地来寺里同你一起顽的。”
沈君宜听了,乐得拍着手笑,回头对杜若道:“娘亲,你看我说的可对?大哥哥与公主嫂嫂是不会把我忘了的。”
杜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既然被这个孩子缠上了,少不得要陪他先玩耍一会儿,被他缠了许久,方哄着他撒开了手,让宛湘宁、沈君琰与杜若一同进了屋里说话。
进了屋后,杜若奉上两盏淡茶,然后便安静地坐在案边,只待他们两人说话。
宛湘宁不想与她卖甚么关子,便直说道:“姨娘可知晓,自上次佳儿去过府里回宫之后,便染上了怪疾,一直昏睡了好些日子,最近才转危为安的。”
杜若一听,眼眶一红,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听朗清师父说了,”边说着,她低眸看了自己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不祥之人始终是不祥之人,这命运总是逃脱不得的……”
沈君琰见了,心内有些不忍,便宽慰道:“姨娘切莫如此说话,湘宁并非是此意。”
宛湘宁轻轻一笑,亦道:“是,后来经查实,佳儿之疾乃中毒所致,实则与姨娘无关。”
杜若一惊,抬眸看着宛湘宁,惊问道:“竟有人胆敢给公主下毒?”
宛湘宁淡淡笑,并不回答,却又问道:“姨娘可知晓一种名为‘千日醉’的奇毒?”
这药的名字,是她前几日问过耶律清莬方才得知的。
杜若一听,大惊失色,面色惶恐,很是不安,紧紧咬着下唇,并不应声。
沈君琰见了,迟疑问道:“姨娘…可知晓?”
杜若垂眸忖了好一会儿,方抬眸轻轻道:“此乃北辽之物,我虽未见过,却是听说过的。”
宛湘宁一怔,轻道:“你…从未见过?”
杜若轻轻点了点头,道:“那种药名贵得很,并非人人可以接触到的,我身份卑微,自是没有福分见一见的。”边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想是北辽人下的毒手,”抬眸看了看宛湘宁与沈君琰,“难怪你们要将我与君宜送来此处。若被旁人知晓府中有我们母子,只怕会牵连整个将军府罢。”
宛湘宁与沈君琰默然不语,不晓得该说些甚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君宜推门进来,才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孩子脆生生地笑道:“大哥哥、公主嫂嫂,你们的话可说好了?要不要出来陪君宜顽一会儿?”
宛湘宁微微一笑,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便起身牵着他的小手走了出去。
沈君琰与杜若一同坐着,不免有些尴尬,亦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方欲起身出门同沈君宜与宛湘宁一处顽耍,又听见杜若在一旁轻声道:“前几日,宫里有位贵妃娘娘来过寺中,说是来为皇太后祈福的。”
沈君琰一想,如今宫内只有沈贵妃一位贵妃,心内一惊,忙问道:“她可看见了你?”
杜若轻轻摇头,应道:“不曾看见,朗清师父要我们留在房中不要出来。况且她们也并未在寺里耽搁太久,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离开了。”
沈君琰听了,心内稍安,点了点头,道:“那便好了,也请你暂且在这里委屈些时日,待来日此事了结,我定会尽快接你与二弟回府去的。”
杜若听了,神情有些淡漠,淡淡笑了笑,轻轻点头,并未应声。
又同沈君宜顽笑了一会儿,宛湘宁与沈君琰便辞了朗清,按照来时的路下了山。
回到将军府,刚一进大门,齐夫人便迎了上来,来不及问问两人是否劳累,便问道:“如何?她可说了甚么?”
沈君琰缓缓摇头,轻轻笑了笑,只道:“应当并非是她所为。”
齐夫人方如同心头放下一块巨石一般,舒了口气,轻道:“我也晓得,她没有如此大的胆子。”说罢,又看着沈君琰道:“方才,有一封侯英的书信送了过来,说是如今北疆仍是两军对峙,虽然圣上下令尽量避战,但免不了会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你父亲从不出来主持大局,不免使得军中议论纷纷,所以请你写封书信去稍微劝他一劝,可好?”
沈君琰一怔,这是他与侯英的默契,为了不让齐夫人担心,他们至今未将沈建勋中毒之事让她知晓,如今侯英送了书信过来,想来是局势已经不容易控制了。侯英让他写书信劝谏,内中含义,想是让他尽快得到解药罢。
宛湘宁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知他忧心,轻轻道:“如今我兄长与二弟皆在北疆坐镇,还有何议论?沈将军劳苦功高,难道还不许他稍稍歇息几日吗?”
齐夫人看着她,笑道:“公主体恤下臣,自是我们的福分,只是也不能忘了分内之事。”说罢,她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老爷为何如此?他一向并非是遇事则避的人呐!”
宛湘宁轻笑着劝道:“想是因太子与皇子皆在军中,因此不想被人说是逾了规矩,才不愿事事做主的罢。母亲也不必忧心,待我写封书信给兄长,让他安稳一下局面,再好生劝劝沈将军罢。”
齐夫人听了,感激道:“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辞了齐夫人,回锦绣苑的路上,沈君琰柔柔握住她的手,道:“真是多亏了你,能让母亲安心。若是只有我一人,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于她。”
宛湘宁回眸而笑,轻道:“你又在瞎客气了,我们是夫妻,本该是一体,哪里用得着谢?”
沈君琰会心一笑,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如今天已冷了,吹过来的风也寒凛了许多,宛湘宁的手微微有些发凉,沈君琰将手握的更近了些,想将它捂得稍热一些。
瑾兰与瑾蕙不远不近地随在后面,见他们了两个如此亲近,自然也是十分欢喜。
回到锦绣苑后,已是晚膳时分,伶俐的小宫女已备好了膳食,在他们进门之后,才一一从小厨房端出来摆在桌上。瑾兰上前看了一眼,见桌上摆了板栗烧野鸡、酒酿清蒸鸭、油盐炒枸杞芽儿、火腿鲜笋汤几样,另还有每人一小碗冰糖燕窝粥,让人看着都不禁食欲大增,且不闷不腻,倒也适合劳累了一天的人儿,不由得赞道:“这小丫头倒也是有心,安排的极是妥当。”
小宫女瑾芯微一福身,恭谨道:“谢姐姐夸赞,若能为公主、驸马略解些疲累,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宛湘宁知她是从前便在毓秀宫里服侍的,但因年事尚小,一直未曾留意过她,如今见她心细如尘,少不得称赞了她几句,便与沈君琰一同在桌边用了晚膳。
晚膳用罢,宛湘宁只觉疲累的很,也顾不得与沈君琰多说几句话,便梳洗睡下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只觉反反复复似睡非睡,总觉得心里似闷住了甚么事情一般,让她觉得难受。好在还有沈君琰在她身边,见她辗转反侧,便细心将她搂在怀里,不时轻声安抚几句,才让她最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卷二 柔情蜜意随君侧 十六章 此其一也
此后的日子,倒是极为宁静。
宛湘宁亦觉得有些疲累,不愿再多思多虑,终日窝在锦绣苑中,与沈君琰饮茶谈天,倒也悠闲自得,逐渐将那些烦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晨起,宛湘宁只觉似乎已有许久未曾出过院子了,不禁有些烦闷,便同沈君琰商议去碧坤堂陪齐夫人一起用早膳。沈君琰自然高兴,为她加了件衣服,便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相处已有一段时日了,齐夫人对宛湘宁已不复初时的恭谨,见他们相携而来,便亲亲热热地迎了过去,挽着宛湘宁的手走到桌边坐了,与他们一同说说笑笑地用了早膳。
沈君琰与宛湘宁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刚想告辞回锦绣苑去,便看见秦管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尚来不及行礼,便朝着沈君琰走了过来,双手呈了一封书信给他,边道:“公子,方才朗清师父来了,留下这封书信,只说事情紧急,让老奴速速呈给您,然后他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