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事情似乎已成定局,殿中一片沉静,众人皆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忖了片刻,宛湘宁起身,对乾德帝道:“父皇,依儿臣之见,此事沈贵妃固然有错,但终究是被人利用了,且她已以死谢罪,便莫要再追究了。”
乾德帝轻轻颔首,应道:“湘儿所言极是,沈贵妃的丧仪,皆以贵妃之礼操办,不得有一丝懈怠。”
众人应道:“是。”
宛湘宁又道:“儿臣以为,二妹妹在此事中,想必也是受人蛊惑、被人利用了,还请父皇从轻处置,稍事惩戒,便饶了她吧。”
乾德帝轻轻叹了口气,道:“沈贵妃亦在信中有言,俪宁不过是替她顶罪罢了。既如此,俪宁已被禁足了多日,想来也反思的够了,便择日将她放出来罢。”
宛湘宁轻笑着道:“多谢父皇。”
而后,乾德帝便径直回了正德殿,将先前弹劾宛攸宁的大臣一一传来,好生询问了一番。事实果真如红蔓所言,大臣们皆是受了宁妃与宛桢宁的蛊惑。而宁妃所给的条件便是,待宛钟宁顺利登基之后,许他们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乾德帝听罢,屏退了左右,猛地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颓然坐于龙椅之上,重重地叹着气。
高荣安静立在一旁,知晓他心内烦闷,不敢相劝,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
过了半晌,乾德帝方缓过神来,知晓高荣就在身旁,也不抬头,闷声问道:“高荣,你说,朕最和善的嫔妃与最老实的儿子,竟是如此包藏祸心。在这宫里,朕还能相信谁?朕还敢相信谁??”
高荣轻声应道:“陛下何必如此悲观,您还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琅华公主他们,他们可都是一心一意为了陛下好。还有那些朝臣们,纵然又被奸人蛊惑的,但大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一心为国为民啊!”
乾德帝喃喃道:“忠心耿耿……朕不是在十几年前,就不相信忠心耿耿了吗?”
高荣心知他说的正是杨谨知的冤案,心内虽然也想为杨谨知翻案,却终究不敢触乾德帝的霉头,只在一旁踟蹰不语。
乾德帝知晓他的心思,便道:“想说什么便说罢,今儿个,朕恕你无罪。”
高荣一怔,应道:“是,谢陛下恩典,”稳了稳心神,又道:“陛下,依老奴之见,事情已成定局,多思无益,不如想想后面该如何安忠臣之心啊。”
乾德帝面色稍稍一动,凝心听着。
高荣继续道:“如今,启国三将中,安北将军已故、沈将军身陷囹圄、而林将军则已告老还乡,朝中大人们见了,未必不为他们感到心寒呐。如此一来,只怕臣心难安,于国于君,皆非幸事,还请陛下千万要三思啊。”
乾德帝垂眸思忖,并不言语。
高荣又道:“陛下与几位将军,都是多年的交清,对他们的忠心,难道还不知晓吗?”
乾德帝一怔,侧眸看着他,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补救呢?”
高荣浅浅一笑,躬身应道:“陛下圣明,自然早已心知肚明,何必来问老奴呢?”
翌日,乾德帝传下圣旨,将骠骑大将军沈建勋全家自天牢中放出,即刻官复原职,归还旧府,一应礼遇,皆如从前一样。
沈建勋感激涕零,当即便上正德殿请旨,愿带兵出征北辽,以平贼寇。
乾德帝恩准,并又传一封圣旨,让他携同前往,圣旨中封驸马沈君琰为护国大将军,为骠骑大将军副将,待凯旋而归之时,再行封赏。
已携家眷定居扬州的宣威大将军林正合问询,特派长子长孙亲率林家兵马,在半路之上与沈建勋的大军汇合,一同前往北疆平寇。
消息传入京城,百姓振奋,皆知安宁有望,无不感叹乾德帝的仁德。
宛桢宁摇着折扇缓步走进毓秀宫,躬身对宛湘宁施礼,戏谑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如今姐姐可是护国大将军夫人了,小弟这厢给姐姐道喜了!”
宛湘宁挑眉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并未应声。先前沈君琰被封护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入毓秀宫时,她的确欣喜若狂,不为别的,只因前世这护国大将军的名号是在新帝登基之后才得的,如今便得到了,只能说明她已然将前世的命运扭转。
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发生了。
宛桢宁见宛湘宁还未开言,已然泪眼盈盈,不解问道:“姐姐怎么了?封个将军罢了,何需如此?”
宛湘宁侧眸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将眼角的泪拭去,轻轻道:“只是高兴罢了。”
宛桢宁颔首而笑,忽又问道:“对了,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情。”
宛湘宁问道:“何事?”
宛桢宁看着她,道:“从前,宛俪宁如此待你,又险些将瑶妹妹害死,姐姐为何要在父皇面前为她求情?”
卷三 血海深仇如何报 最终章 大结局 ,含完结感言
宛湘宁听了,垂眸浅笑,轻声应道:“我曾答应过沈贵妃,会保宛俪宁的性命。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牺牲自己的性命相助我们。因此,于情于理,我都该为宛俪宁说几句话。再者,”她侧眸看着宛桢宁,轻笑着道:“她总是我的亲妹妹,有一半的血脉相连,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宛桢宁轻轻颔首,忖了片刻,又道:“那你不担心她以后再与你为敌?”
宛湘宁笑道:“她没了沈贵妃做靠山,哪里还有与我为敌的资本?再者,她虽嫁给了崔锦荣为妻,但崔家终究无法与皇家作对。当初崔家待她甚好,也是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如今一朝失势,定不会再容她作威作福了。不过,就算失势,公主的名号未废,崔家也不干明目张胆地欺辱于她,衣食用度自然不会短了,足可保她一声富足,那便是极好的了。”
宛桢宁轻轻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希望她经此一事,也该成熟一些,莫要再做这糊涂之事了。”
宛湘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轻轻点了点头,又侧眸看着他,问道:“那些北辽人是如何处置的?”
宛桢宁应道:“耶律清莬贵为公主,自然不能将她处死,已着人送回北辽去了。宁妃同宛钟宁犯下如此大罪,即使父皇心软,不忍将他们处死,只怕也要在冷宫里了此一生了。裴满出云乃是从犯,亦是受人蛊惑,再加她身世凄惨,沈将军也曾为她求过请,因而只是将她贬为庶人,任她带着小公子回北辽去了。”
宛湘宁秀眉一蹙,问道:“她要回北辽去?”
宛桢宁应道:“是,她自己要求的,说那儿才是她的归宿。”
宛湘宁低眸,浅浅一笑,道:“那也好,她能自由一些。只是君宜走了,佳儿怕是要伤心了。”
宛桢宁笑道:“听说,佳儿已在畅安宫哭了几日了,后来父皇应允,许她长大后去北辽探望君宜,方将她安抚住了。”
宛湘宁低眸忖了片刻,并未开言,浅浅而笑。
有了沈建勋与林家将的协助,宛攸宁所率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不出半年,便将耶律楚良的大军打的不敢再入启国半步。消息传入启国之后,乾德帝大喜,下令封赏全军将士,并在大军凯旋而归之日,亲自出城相迎。
正德殿中,宛攸宁放弃了一切赏赐,跪请乾德帝为杨谨知全家平反翻案。
乾德帝重重叹了口气,再见众臣皆复议,便只得点头应下了,当场下了圣旨,恢复杨谨知全家安北大将军的殊荣,许朗清与郁青青回杨家认祖归宗。只是朗清早已出家,且并无还俗之愿,只道愿为杨家与启国安康终身祈福,乾德帝便只好许他重回万佛寺掌住持之位。而郁青青位巾帼英雄,且于国有功,便被破格封为青冉郡主,暂居骠骑大将军府中。
宛攸宁拿了圣旨,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中,见到郁青青后便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总算沉冤得雪,也算给了杨将军一丝安慰。”
郁青青挑眉轻笑,将圣旨随意掷于桌上,脆声道:“甚么郡主,我才不稀罕,陛下为何不封我为女将军?”
宛攸宁一口茶水还未咽下,便已卡在了喉间,忙问道:“你还想出征打仗?”
郁青青回身看着他笑道:“自然,将门之女,自然要为国征战的。”
宛攸宁一怔,笑道:“罢了,你还是安分一些吧。”
郁青青小嘴一翘,并不情愿,却也浅笑着并未开言。
宛湘宁同沈君琰相携而来,刚好听见他们的谈话,便在门前笑着道:“你还是安分一些罢,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日日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啊?”
郁青青面上一红,扭开头去,问道:“甚么太子妃?我可不晓得!”
宛湘宁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戏谑笑道:“你没见父皇的圣旨上说的是‘暂居骠骑大将军府’吗?那便是对你另有安排的意思,我兄长为了求娶你,都快把正德殿的地板跪烂了,父皇哪儿敢不点头?不然,我们启国可要出有史以来第一位断腿的皇上了。”
郁青青低垂臻首,面色通红,并不开言,眸间却隐有一丝笑意。
宛攸宁亦有些赧然,在一旁干笑了几声,眸光又轻轻飘到了郁青青的身上。
少顷,郁青青低声问道:“若是,我以后还想出征打仗,不知可会被应允?”
宛攸宁一怔,旋即笑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应允,哪怕世人不解,我也会支持你的。”
郁青青听了,低垂着眸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