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蹭的一声站起来,大步往门外去寻,不料刚掀开门帘,就撞上了孟清浅,他着急地抓紧她的手:“你去哪里了?”
孟清浅放下门帘,拉着他进屋道:“昨晚救了我们的老爹给了我一些金疮药,他家祖上世代以打猎为生,金疮药再灵验不过了,你快躺下让我给你擦药。”
萧桐却犹豫了。
“你不必再想法子瞒我,我昨晚偷偷探过你的脉了,你的伤根本就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来了金疮药,难道你还要讳疾忌医不成?”
萧桐无奈地笑笑:“我早知道瞒不过你。”然后慢慢脱去了上衣,俯卧在小床上。
孟清浅倒吸一口凉气——他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多了,伤口发炎不说,因为长期没有得到治疗,又碰了水,甚至生出了腐肉。
她尽量压住声音里的恐惧和心疼,平静地道:“你在这躺着别动,我去找些东西来。”
不多时,孟清浅便拿着一些绷带和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刀走了进来。她把小刀放在火炉上烧,直到烧红了才拿出来放在一旁,然后递给萧桐一块汗巾,道:“你的伤口上长出了腐肉,必须要把腐肉刮掉才能上药,你……忍着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见她神情凝重,萧桐轻松地道:“古有关公力攻樊城,刮骨疗伤,今有萧桐英雄救美,割肉上药,也不失为一件美谈,若有一天我们重回洛阳,说不定此轶事还能载入史册,岂不快哉?”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逗我开心。”孟清浅的声音有些哽咽。
“关二爷刮骨疗伤仍能谈笑风生,我萧桐虽不如二爷神勇,却还有那么一点骨气,你不必害怕,只管刮去那些腐肉便是。”说着,萧桐把她递来的巾子咬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孟清浅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小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自小就没少帮二表哥疗伤,早就见惯了刀光剑影的伤痕,何时手软过?可这一次她真的……很心疼。
孟清浅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虽然这样的小痛比起萧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只有跟他一样承受着身体的疼痛,她才有勇气控制自己的手去割他的肉。
猎刀最是锋利,很快就割掉了伤口上新长出来的腐肉。萧桐死死咬着汗巾,几乎咬碎银牙,双手攀着床沿,几乎把实木的床给捏碎,幸好孟清浅手法不慢,这场折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就感觉到有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然后是一系列的止血、包扎,动作轻柔的就对待刚出生的婴儿。
包扎好后,萧桐撑着身子打算坐起来,孟清浅立刻按住他道:“你躺着休息便是,起来做什么?”
萧桐一抬头就看到她唇上的伤口——被狠心的主人咬破了一大块皮,现在还在渗血。他伸手在孟清浅的唇瓣上轻轻揩了一下,擦掉了她嘴角的血迹,笑了笑:“没事了。”
氤氲的热气充满了眼眶,她点点头:“没事了。”
“对了,我醒来就没有看到过惊风,它哪去了?”萧桐问。
孟清浅迟疑了一会儿,答:“它死了。”
良久,萧桐才发出一声长叹:“惊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等回了洛阳,我们给它立一个英雄冢,你说好不好?”
孟清浅匆匆点头,趁机别过脸去,不由地悲从中来。
如今已经是下午了,二老还没有送吃的过来,就算她可以不吃,身受重伤的萧桐也不能不吃东西。想到这,她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萧桐看到她身子微微抖动,自然知道她心中难过,只恨自己没能保住惊风,又让她伤心一次。
“惊风是一匹好马,能够护主而死,定然走得无牵无挂,你若一直为它伤心,反而让它在黄泉路上走得不安乐。”
“嗯。”孟清浅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转身欲走,萧桐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腕,警惕地问:“你要去哪儿?”
孟清浅稍稍平复情绪,平淡地道:“当然是去帮大娘做些活计,现在全城戒严,不准出入,山里粮食正是短缺,我们总不好白吃白住吧?”
萧桐闻言这才放了手:“那你也别太辛苦了。过不了几天我的伤就能全好了,到时候我就上山去帮大爷打猎。”
孟清浅点了点头,帮萧桐掖好被角,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第54章 卷帷望月空长叹
?
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北疆的大雪跟南方的大雪可是截然不同,在江南就算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第二天人们起来踩一踩,走一走,雪也就融化了;而北疆一下雪,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鹅毛大雪,下不过一个时辰,地面上的雪就能积一尺厚,若是连着下一整夜,人们是根本无法出行的。
不过今天还好,雪才刚开始下,还没积多深。
孟清浅还穿着来时的秋衣,站在大爷大娘就住的蒙古包外瑟瑟发抖,她到底是个地道的江南女子,不习惯这种连门都没地儿敲的帐篷式房屋。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大爷大娘正在屋里煮东西,见孟清浅来了,连忙招呼她过来坐,手口并用的比划着说,正打算给她送吃的去。
孟清浅依言过去看了看,锅里煮的是马奶,她也喝不惯,这还没煮开,奶腥味就遮掩不住了。可眼下这情况,有马奶喝已经是一件非常奢侈非常幸运的事情了,她怎么还能挑剔呢。
大爷大娘一阵寒暄后,她打手势询问家里还有多少存粮,大爷大娘也不隐瞒,直接带了她去看了——封在木桶里的半桶马奶,几块肉干,小半袋青稞。四个人吃,即是每日只食一餐,最多也只能撑三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孟清浅长叹一口气,虔诚地向大爷大娘打着手势,沉重的表达了她今天的来意——她愿意把惊风的尸体交给大爷大娘处置。
大爷大娘脸上均是欣喜,尤其是大娘,还不敢相信地打手势跟孟清浅确认了好几次,每次都得到她肯定的回复时,才终于安了心。
但很可惜,他们的喜悦一点儿也没有感染到孟清浅。她心里的愧疚与不安,大概就像天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永远不会消融了吧。
还是大爷会察言观色,立刻呵斥大娘,让她别表现出这么开心的样子——他不怕孟清浅听到,反正她也听不懂。
大爷舀了两碗马奶塞给孟清浅,让她带过去给萧桐喝。锅里的马奶本来就不多,舀了两碗几乎就见了底,孟清浅坚持只拿走了一碗,进了自己那间蒙古包。
萧桐到底不是铁人,终于扛不住身上的疼痛和疲倦,俯卧在小床上睡着了。他的脸恰好面对着孟清浅,秀颀的浓眉紧皱着,让人恨不得用擀面杖给他擀平了。
孟清浅和萧桐在洛阳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甚至还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可她始终觉得两人之间就像横着一条怎么也跨不过的河,她站这头,萧桐站那头,可以相望,却不能相偎。反倒是从萧关逃难到这里的几个月,每天都在生生死死间挣扎,越是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两人反而越能够敞开心扉,互相扶持。
也许是因为到了这里,他们都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吧。
想着,孟清浅席地而坐,靠在床边上,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双腿。
她一定是个不祥人吧。姐姐为她而死,也害得二表哥一世伤心,害得父皇肝肠寸断;乐儿也是因她而死,害得李家一家,家破人亡;雪霏又因她而死,在去南国的路上服毒自尽;惊风本是叱咤沙场的战马,也为了保护她尸骨无存;还有,还有她那可怜的,还没满月的孩子……
孟清浅捂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手上、膝上,浸入了衣里:还有萧桐,为了她身受重伤,也不知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天。也许雪霏说的是对的,她根本就是害人精,最该死的一直是她啊!
“清浅,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萧桐的声音,她想梦中惊醒一般飞快地擦干眼泪,慌张地道:“没……没什么啊。”
萧桐坐了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把她提了起来按在床边坐下:“怎么又哭了,发生了什么……”
孟清浅捂住脸,想把眼泪遮起来,泪水却从指缝中流泻出来:“什么都别问了好么?我只想……静静地看一会儿,只有这样,我还不会因为害怕而倒下。”
“好。”萧桐把她揽在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孟清浅身子一僵,然后自然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肩上。
记得小时候,她很怕打雷。只要一打雷就会吓得睡不着觉,还会一直哭。每到这个时候,父皇就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小时候觉得,父皇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有父皇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现在觉得,萧桐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有他在,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会有人为她抵挡。
直到怀里哭声没了,抽泣声也完全消失了,萧桐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要不要喝点水?”
孟清浅松开了他的衣襟,轻轻地摇头。
相似小说推荐
-
两心知 (舍念念)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6-09-11完结造化弄人,皇子看上的人却入宫封妃,一朝宫变,皇子登基,宠妃不堪道德苛责易容逃出...
-
传奇 完结+番外 (墨舞碧歌) 红袖一品红文VIP2016-04-20完结+番外那一年,他是武帝连玉亲点的首届状元,侍君为民,清正出色;那一年,他宫宴醉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