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有些嫉妒地道,“你们倒是会享受,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咱们的李大人?”
“关心有什么用?”秦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丈夫立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郑孝扬叹了口气,“可那是他的父亲。”
秦铮轻嗤了一声,“是他的父亲不错,可若是为夫不尊、不忠、不义、不亲,为何为子就不能不敬、不爱、不软、不断?”
郑孝扬一噎,“话虽然如此说,但到底搁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住。”
秦铮闻言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右相,若京中那些事情,都是出自他之手,或者与他有关。他何至于此?就算当初心仪我娘,我娘与我爹因先皇原因故去,爱恨之间,也不至于让他家国不顾吧?”
郑孝扬也跟着叹了口气,“难说,没准就因为这个。”话落,他挠挠头,“情啊爱啊的,自古以来,因为这个,奇谈之事不知多少。”
谢芳华摇摇头,“我却不能理解。”话落,他看向秦铮,“当初,我……”她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提这个做什么,又住了口。
秦铮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对她道,“当初,我恨不得毁天灭地。”
谢芳华抿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情到极致,兴许,便可以理解了。
谁都不是右相,不能体会他当初经历。就如听到她死时的李沐清,若非亲眼所见他至此,如今两缕白发,她也不能想象,他竟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有些事情,旁人说不得,也体会不到。
“你们两个,都是有了孩子的人了,真是……”郑孝扬见二人手握在一起,翻了个白眼,不忍直视地道,“李沐清如今在给皇上写信。”
秦铮颔首,似乎早已经料到会如此,没多大情绪。
“你早就觉得李沐清在这件事情上会心向皇上?”郑孝扬看着秦铮。
秦铮道,“他没得选择。”
“怎么说?”郑孝扬问。
秦铮淡淡道,“如今南秦这个形势,内忧外患,家国之危,半丝不为过,行将差错一步,那么,便是国之倾覆,万劫不复。我们这些人,辛苦奔波,为了什么?南秦千万百姓,众志成诚,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想成为亡国奴,马下臣?这个时候,哪怕是生父,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愧为家国。毕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家国之事。”
郑孝扬扁扁嘴,“说的严重了些。”
“严重?”秦铮挑眉,看着他,“北齐筹备多少年,岂是一个齐言轻单说战争就战争的?那是集举国之力,遍布天下的暗桩,全力而为。我们南秦,皇室隐山隐卫倒戈,再不能为所用,京这一年来,乱象横生。如今,荥阳郑氏和绝命李家倒了,若就此肃清,也就罢了。就怕真是右相,凭他多年来声望,门生遍天下,若是,真再施为,你以为,南秦和北齐,这一仗,能有几分胜负?”
郑孝扬顿时哑口无言。
“所以,他没得选择。”秦铮话落,眉目沉暗,“就看秦钰,收到信后,怎样做了。”
郑孝扬顿时感兴趣,凑近秦铮,“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样做?”
秦铮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淡而无味地道,“我了解的是以前的四皇子秦钰,太子秦钰,不是如今的皇帝。”话落,他摆手,“你该滚了,若是闲着没事儿,去帮轻歌,我便不去了。”
郑孝扬瞪眼,“小爷好不容易才得闲。”
秦铮看着他不说话。
郑孝扬站起身,嘟囔了一句“没趣”,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他离开后,谢芳华低声说,“你觉得,秦钰会怎样做?”
“你说呢?”秦铮将话又打个对折,问回来。
谢芳华想了想,道,“如今,也无非是绝命李家家主李霄死后留下的一封信而已,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还做不得实。李沐清给秦钰去信,也只是据实禀报,待秦钰论断。依我推测,若是此时,右相还在京城的话,秦钰去驾临右相府,与右相亲谈。”
秦铮闻言忽然嗤笑,“你把他想的也太仁慈了。”
谢芳华看着他,“你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不会。”秦铮摇头,“他会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去派人送去给右相府,同时送去的,还有两杯酒。”
“嗯?”谢芳华蹙眉。
秦铮道,“一杯酒有毒,一杯酒无毒。让右相来选择。”
谢芳华闻言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秦钰不准许再出任何差错。”秦铮道,“今日,李沐清的书信传走,快的话,明日午时,秦钰便能收到。收到后,他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有动作。后日午时,我们就能得到他传来的消息了。若是不信,你且等着。”
谢芳华抿唇,“那李沐清呢?他可能猜到。”
秦铮笑了一下,“李沐清也随我与秦钰一起长大,他心思细,精于看人。你觉得呢?”
谢芳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希望,不是最差的结果,否则,李沐清这一辈子,怕是被毁了。”
秦铮不再言语。
郑孝扬出了二人的院子,便前往府衙,帮助轻歌了。
轻歌见他来了,就知道秦铮不会来了,对他笑问,“他惯会指使人。”
“他命好。”郑孝扬哼了一声。
轻歌不置可否。
不多时,李沐清所在的院落,一只鹰鸟,飞出了别桩,飞向了高空,飞向京城。
之后,李沐清房门紧闭,再未出来。
谢芳华听闻后,派侍画去李沐清的院子,生怕他想不开,出了差错。
侍画去后,回来说,“李大人说了,让小姐宽心养胎,他无事,能挺得住。”
谢芳华听罢,更是对他心有不忍。
秦铮不满地哼道,“爷真怕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你对他的心疼超过爷。”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也提不起兴致与他玩笑,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秦铮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好了,你有身子,切忌这般长吁短叹多思多虑。若不是右相所为,秦钰必不会为难他,若真是他所为,他若不想毁了他的儿子,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就不必为他忧心了。”
谢芳华也知道自己如今无用,帮不上什么忙,点了点头。
第二日响午,果然如秦铮所料,李沐清的信准时地传到了京城皇宫,秦钰的手里。
秦钰打开信后,看罢,一时间,眉目沉暗,眼底笼上望不到底的黑色。
第九十一章何为忠奸
秦铮手攥着信笺,在窗前站了一个时辰后,将小泉子喊了进来。
小泉子知道发生了大事儿,垂首小心地等着秦钰差遣。
秦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沉声问,“右相呢?如今在何处?”
小泉子想了想道,“在府中,绝命李家本就和右相府份属同宗,绝命李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右相想必心中也不好受,这两日一直未出府。”
秦铮手背向身后,对他吩咐,“将这两封信以及这篇诗送去右相府,另外备两杯酒。”
小泉子抬眼,见秦钰手里的信笺都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来到他后背,从他手中将信笺抽出,低声试探地问,“皇上,这两杯酒是……”
秦铮冷声问,“不明白?”
小泉子顿时激灵了一下子,但右相虽然辞官,还是举足轻重,门生遍天下,这赐酒之事干系甚大。一个弄不好,便朝纲动摇。他咬牙小声说,“奴才愚蠢,请皇上明示。”
秦钰忽然转过身,看着小泉子。
小泉子“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恕罪。”
秦钰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在朕身边多久了,自己可还记得?”
小泉子立即道,“从奴才记事起,就在您身边侍候。”
秦钰道,“从朕记事起,右相就是父皇器重的朝中重臣,左相所不能及。”
小泉子垂着的头抬起。
秦钰摆摆手,“是黒还是白,朕没那么多功夫去细查,他既然是右相,是李沐清的父亲,是黑是白,让他自己选吧。”
小泉子顿时确定了秦钰要做什么,立即道,“奴才一定会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儿,万死不辞。”
秦钰摆摆手。
小泉子站起身,退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小泉子便谨慎地选了两个心腹之人,交代了一番,带上东西,与他一起出了皇宫,并没有张扬。
在皇宫门口,碰到了进宫的英亲王妃。
小泉子给英亲王妃请安。
英亲王妃对他随口笑道,“出宫给皇上办差?这是要去谁的府上?”
小泉子垂首,“右相府。”
英亲王妃愣了一下,“右相府?”
小泉子点头。
英亲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跟着两个人,英亲王妃在京城自然不是白混的,小泉子身为秦钰身边信任的心腹总管,他的底细,她自然清楚,他出宫去右相府,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心腹之人,手里提着一个匣子,不觉纳闷,笑道,“右相都辞官有一阵子了,难道皇上是有朝务要麻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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