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立刻质问道:“就算如此,舒嫔怎么会无缘无故踩落了台阶?娴妃既然在旁,为什么没伸手拉她一把?”
“这……”孙嬷嬷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皇帝又怒问:“还有舒嫔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如今已经是午后了,底下汇报,鸣儿在长春宫只呆了两刻钟便出来了,算个时辰,竟是在慈宁宫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
孙嬷嬷低声道:“我家娘娘去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小憩,故而等了半个时辰才进殿,而后太后又多训诫了一会儿,所以……”
皇帝眉心怒火攒用,也就是说鸣儿在慈宁宫竟是跪了半个时辰?!跪了这么久,脚下自然不稳当!若有奴才搀扶着尚可,可偏偏,娴妃这个时候出来相送!!哼!!这就是她的额娘和表妹,一个比一个工于算计!!一个比一个心肠歹毒!!
这些年,凡是他宠爱的,太后和娴妃就非要针对!!从前是慧妃,如今竟是鸣儿!而且竟是愈发过分了!!真当他这个皇帝是个摆设吗?!!
心里的火不禁越涌越盛,皇帝的拳头已然攥得咯咯作响。怒至无可忍耐之时,只听得“碰”的一声,原来是皇帝把自己拿在手上的那串红翡翠佛珠给摔在了地上,顿时拇指肚大的红翡翠珠子散落一地,叮叮咚咚作响。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齐齐附身下去,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候,太监小林子弓着小心翼翼走了进来,道:“皇上,太医来了。”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下,才道:“传!”只是语气里仍然火气四溢的。
太医院的三位太医来的时候,不消多看,这殿内的气氛便只不对,于是一个个都提起了精神,万分恭谨。
嘤鸣还是那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三位太医轮番诊脉之后,便对皇帝回奏道:“舒嫔娘娘头部遭受重击,想必是晕倒的主因了。娘娘失血有些多,不过脉象上看,不算太严重,过些时辰便会醒来。只是娘娘的脉象上似乎有些寒气侵提,许细细调养才是,在此期间,切勿再受寒风。”
皇帝脸色这才好了些,手一挥,便叫太医替嘤鸣包扎额头,并下去开药方子了。
斥退了殿内无关人等,皇帝眼底浮现浓浓的怜惜之色,他侧身坐在床头,看着额头已经被白纱布包裹好的嘤鸣,长长地叹息:“鸣儿……朕才半日不见你,你便成了这般模样。”说着,语调竟有些哽咽了。
徐晋禄几步上前,低声禀报道:“皇上,娴妃娘娘来探视,如今已在殿外等候。”
皇帝冰冷的眼底狠厉的扫过,他声如怒狮之吼:“叫她滚!!!”
皇帝这一声,嗓音极大,区区的殿门如何能够阻挡,因此立在殿外寒风青雪中的娴妃立刻便听了个真真,娴妃脸色瞬间白了下来,眼底不禁带了几分委屈之色。舒嫔滚落台阶,又怎么能怪在她头上呢?她站不稳,是太后让她跪了那么久的,关她何事?当时在月台上,她距离舒嫔最近,当时的情况,她的确可以一把拉住舒嫔的,可是娴妃犹豫了,若是她拉一把,若是一个不慎,弄不好连她也会一起滚落下去!所以,娴妃这一犹豫,舒嫔已经摔下去了,摔得头破血流。娴妃自己也愣住了,愣是呆傻了半晌,知道听闻皇上飞奔去了储秀宫,娴妃这才后怕,赶忙想要来弥补一下。
可惜,皇帝不给她弥补的机会,直接叫她“滚”。
徐晋禄笑眯眯走出了殿外,“娴妃娘娘,您看这……皇上心情不大好,不如您改日再来?”
娴妃脸上青红交加,万分难堪,转身便拂袖而去。
徐晋禄看着娴妃的背影冷笑了笑,便又是一副笑眯眯的弥勒佛面孔,他快步回到殿中。
皇帝一手执着嘤鸣柔软的、冰凉的小手,冷声问道:“她走了?”
徐晋禄腰身躬得如虾米一般,“是,娴妃娘娘走了。”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若她肯跪在殿外请罪,兴许朕还会考虑宽恕一二!既如此……”皇帝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只冷冷怒哼一声。
徐晋禄暗笑,以娴妃的傲气,如何肯跪在比自己位份低的舒嫔的储秀宫殿外请罪呢?哪怕知道皇帝已然震怒,可还是拉不下那张脸。
第91章、皇帝生母
储秀宫暖阁内,地龙烧得暖煦,嘤鸣躺在温暖的火炕上,很快便浑身暖透了。于是便适时地、幽幽“醒”来。
“鸣儿!”皇帝的嘴唇已经微微颤抖,丹凤眸子深处有某种压抑不住的情愫涌动。他攥着嘤鸣那还带着三条肉色疤痕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几分。
嘤鸣目光朦胧,凝望了皇帝数息之后,才低弱地幽幽问:“我……这是怎么了?”她纤细的柳叶眉卷簇了起来,左手不由地扶向自己的额头,“头好疼啊……”
皇帝却急忙一把按住嘤鸣的左手,柔声道:“别碰!才刚包扎好,若是碰裂了,可怎么是好?”
嘤鸣露出了呆滞的神色,旋即又恍然大悟,“是了,我方才……从慈宁宫的台阶上摔了下来。”——摔着脑袋里的人,自然不清晰,而她如今的这番演技当真算得上毫无漏洞了。
皇帝握着她的双手,眼底的怜爱与愠怒交加,“朕今早才与你分开,没想到过了半日,你便了这个样子!早知道,朕就陪鸣儿去慈宁宫了!”
嘤鸣被窝里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之下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是嫔妾自己不小心,怨不得旁人。”
皇帝却铮铮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朕心里清楚!!”说完这句话,皇帝狠狠咬了牙齿,“皇额娘她——就是见不得朕有个称心如意的人!!从前是高氏,如今竟换了你!朕原本以为,以鸣儿的家世门第,哪怕看在淑慎郡主的份儿上,皇额娘总不至于做得太过!如今看来。竟是朕错了!!”
嘤鸣急忙摇头:“太后虽待嫔妾严厉了些,可也没做太过分的事。是嫔妾自己不中用,才跪了一会儿,就腿脚发软,竟没站稳,生生踩落了台阶摔了下去。这件事,是嫔妾自己不小心。”
皇帝深深摇头。“前因后果朕都早已了然于心!!皇额娘她明知道。你才行了册封礼又叩拜了皇后,早已是疲惫不堪,却生生将你晾在殿外风口足足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进了殿。却又叫你跪上了半个时辰!这就是朕的皇额娘!!”说到最后,皇帝已然面有恨恨之色,“朕的皇额娘,是什么脾性。朕自己最清楚!!先帝在世的时候,她就没少有这些手段威慑打压先帝的嫔妃!!如今做了太后了。竟还不消停,竟用在朕的嫔妃身上了!!”
嘤鸣垂下眼睑,太后与皇帝的母子情分本就单薄,如何经得起挑唆?何况太后那般孤傲。更是倍于娴妃!她只记得自己是皇帝母亲,却忘了皇帝才是这天下主人,哪怕她是皇帝的母亲。也必须好生维系母子情分,否则早晚有一日。情分终究会被消耗殆尽!
嘤鸣叹息道:“太后毕竟是皇上的母亲啊。”
“母亲?”皇帝露出冷笑之色,“有时候,朕都怀疑,她真的是朕的母亲吗?!!”
皇帝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殿宇,让嘤鸣小心肝一颤。皇帝应该只是无心的一吼,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可这句话却勾起了嘤鸣心底深处一个早就有过的怀疑:太后真的是皇帝的母亲吗?或者说,太后真的是皇帝的“生母”吗?!!
按照太后如今的年岁推算,皇帝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且不说这个年纪的妇人本就不易有孕,何况那是她已年老色衰,当时先帝最宠爱的明明是刚刚进府的侧福晋年氏,也就是后来敦肃皇贵妃,可她却再度有了身孕,还一举生下儿子。这一切,本身就有着不合理之处。至于那个历史记载的才是乾隆帝生母的钮祜禄氏,嘤鸣选秀前私底下曾问过孙嬷嬷,孙嬷嬷说钮祜禄氏早在先帝爷藩邸的时候,也就是康熙五十年就因病故去了——也就是乾隆皇帝出生的那一年。
杀母夺子。
这四个字浮现在嘤鸣脑海,却也只敢深藏在脑海里。以她看,太后很可能是重生的。
皇帝咆哮声再度响起:“天下间又这样的母亲吗?!她心里唯一的儿子只怕是早夭的端王吧!!”
端王,是雍正嫡长子弘晖的追谥封号,这是太后第一个儿子,可惜八岁就夭折了。后来乾隆登基,追封了这个嫡长兄为端亲王。
皇帝面孔下暗藏的暴怒已经渐渐涌上来,他抄起搁在床头月牙桌上的珐琅三足小熏炉便狠狠摔在地上,碰的一声巨响,熏炉碎裂开来,一如此刻皇帝爆裂般的情绪,“朕给足了她尊荣,给足了乌拉那拉氏一族荣华富贵!!可是她却永不知足!!她到底还想要什么?!难道非得要朕废了皇后、改立娴妃为后,她才会满足吗?!!!”
嘤鸣从未见过他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傻了眼。太后与娴妃企图,太明显了,连她都看得出来,皇帝又怎么会看不出呢?所以这么多年,皇帝一直不宠爱娴妃,甚至与慧妃与之并封为妃——这与其是说宠爱慧妃,不如是说在发泄与太后与娴妃姑侄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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