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已然到齐,可因皇帝尚未驾临,这宴饮便不能开,乳母抱着粉团团的二公主出来给嫔妃们瞧,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所有嫔妃自然少不得说着恭维的话。
今日阿哥们也来了,大阿哥永璜,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长得高高瘦瘦的,性子异常沉默。皇后嫡出的二阿哥最是欢喜,若非乳母阻拦,他几乎要上去抢过来抱妹妹了。三阿哥永璋年纪尚小,所跟在生母纯贵人身旁,正吃着软糯甜腻的沙琪玛,吃得满嘴都是粘糖,纯贵人一旁无比细心地替他擦嘴。
直到时过正午,御前的总管太监吴书来才姗姗而来。
皇后不禁一喜,急忙道:“吴公公,皇上可处理完政务了?”
吴书来面有尴尬之色,他笑着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说今儿政务繁忙,所以就不过来了。还说请皇后娘娘与众嫔妃尽情欢饮。”
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间,竟几乎要破裂开来,但是她仍旧勉力保持住了端庄姿态:“自然是朝政最要紧。只是如今秋日天干,还请吴公公为皇上泡一盏菊花茶。”
吴书来道了一声“嗻”,便退下了。
而此时的太极殿中,早已不复方才的言笑晏晏,皇后脸色阴沉着,嫔妃们亦是大气都不敢出,唯独二公主不谙世事,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打量着一种衣着花枝招展的美人们,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却与这太极殿中的气氛,极不相符。
娴妃这时候笑了,她盈盈走上前去,“皇后娘娘,这个时辰太后该吃药了,臣妾想先行告退去服侍太后了。”
皇后咽下胸中一口闷气,冷冷道:“去吧!”
娴妃的举动无疑是更给皇后火上添火,可偏偏皇后需要保持自己贤惠端庄的仪态,所以必须忍下这口气。嘤鸣也忍不住哀叹,这个乾渣龙,分明是故意不来的!政务再繁忙,她就不信,竟会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抽不出来!哲妃已经故去数年,难道真的要永远耿耿于怀吗?
忽的,嘤鸣却瞥见,坐在地下的大阿哥永璜,那张尚且稚嫩未褪的小脸上却浮现起冷笑来,那样的冷笑,冷得森寒,那哪里是一个孩子所该有的?!
哲妃,虽是先帝赐死的,可说到底,也是皇后害死的,身为儿子,大阿哥如何会不恨呢?
唉——
大阿哥永璜已经满十周岁了,虚岁来算就是十一岁了,在这个十四五岁就结婚的时代里,十一岁的孩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倒是皇后亲生的二阿哥永琏,已经飞快跑到皇后身旁,他小小的手拉着皇后的衣袖,声音稚嫩清凉地安慰道:“皇额娘,还有琏儿陪着您呢。”
皇后稍稍得到些许安慰,她目光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是啊,皇额娘起码还有琏儿呢……”
这场满月宴,好不容易维持了下去。原本,宴饮之后,皇后还会摔嫔妃、皇子、公主千万漱芳斋听戏,可皇帝没来,皇后如何有这般心情,少不得推说身子不适,便免了漱芳斋听戏的安排了。
嘤鸣不爱听戏,或者是说根本听不懂那玩意,倒是高高兴兴回自己宫去了。陪她一起回去的是常在许茹芸,许茹芸嘟着小嘴道:“真可惜,还因为今儿能听一下午的戏呢!结果只混了顿饭吃……”
嘤鸣被她稚嫩的抱怨语调弄得发笑,便叫小厨房做了精美的甜点和甜酪,这才把许茹芸给哄笑了。
“皇上没去,皇后娘娘哪儿有心情听戏呀。”嘤鸣长长道。
许茹芸手里捏着一块花生牛轧糖,鼓囊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道:“皇上没去,我也有心情听戏!”
嘤鸣忍俊不禁,罢了罢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许茹芸的年纪,不过只比大阿哥大两岁而已啊,这般年纪,都够给皇帝当闺女的了!说白了,还是皇帝这种生物太禽兽了。
“不过——”许茹芸歪着脑袋,顺手又抓了一块蛋酥卷,“皇后娘娘瞧着真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是啊,连许茹芸都看出来,何况是旁人呢。之前的洗三礼,因为嘤鸣的缘故,让皇帝对这个嫡出的女儿加以厚赐,给足了皇后脸面,所以皇后哪里想得到,皇上回来了,却根本没出席二公主的满月宴饮?这简直是打皇后的脸!如此一来,竟还不如不回宫呢!
许茹芸又低声道:“可是,我瞧见,大阿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酒都喝了好几盅呢。”
皇后此番折了颜面,开心的人又何止大阿哥一人呢?
只怕连纯贵人,都是心里暗爽的吧?皇后多年以来,只是以贤德的举止示人,可背地里许多人都清楚她的本性。
许茹芸将那枚香甜的蛋酥卷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道:“真是奇怪,大阿哥的生母,不是皇后娘娘的族妹吗?怎么我瞧着,大阿哥好像很不喜欢皇后娘娘的样子。”
嘤鸣便瞪了她一眼,“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吗?这种话要是传扬出去,仔细你的皮!”说着,嘤鸣捏了捏她的腮帮子。
许茹芸嘿嘿朝她笑着,又抓起一块切得四四方方的沙琪玛,“还是三阿哥最可爱了,我瞧见他也爱吃沙琪玛呢!”
嘤鸣不禁莞尔,可不是么,许茹芸跟真跟三阿哥差不离呢!都是小孩子!
第89章、册封礼
二公主满月之后,皇后似乎又如从前那般温和端庄了,只是每日去请安,嘤鸣总觉得她那笑只浮与面上,却渗不进眼底,甚至那眼底都带了屡屡寒意。
嘤鸣想着回宫后皇帝对她的宠爱,愈发觉得心里发紧。慧妃被留在圆明园中,直接导致她侍寝的次数大增,其余的庆贵人、金贵人、郭佳常在每月亦不过两三次侍寝罢了,纯贵人与娴妃处,皇帝倒是时常去看看儿女,不过召幸也不过每月一二次,其余的嫔妃就更不必说了,如此一来,她竟有了专宠之势。
白首玄经修炼到了第五重境界,嘤鸣是很高兴。也感受着一日比一日多的妒恨的目光,以及皇后的警惕,这滋味,真叫人愈发坐立难安。
幸好她一直没有身孕,否则只怕皇后连表面的温和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这一日,嫔妃们请了中宫安好,便各自按照位份落座了,皇后微笑着与她说:“舒嫔册封礼的吉日,本宫选定在了十月底,皇上已经允准了。”
嘤鸣只得举止愈发恭顺,低低谢过皇后。
如此果然不消两三日,内务府便派太监送来了嫔主朝服、吉服各自两套,分别都是冬夏各一身,按照规矩,册封礼之日需着朝服戴朝冠,以示隆重,其次的吉服一般是在寻常节令穿着。朝服最繁琐的一身礼服,不但是一身衣服,还包括从头到脚的行头装饰。
嫔的朝冠,二层金顶,每层承金翟鸟,并饰东珠九、珍珠十七。
嫔之朝袍,用香色。绣缕金龙纹、间五色祥云,披领与袖子俱是石青色、片金缘,朝袍下幅绣了色彩明丽的八宝立水纹。
嫔之朝褂,穿在朝袍外头,是石青色加片金缘,衣襟上绣立龙成对,下幅则绣了万福万寿纹。领后缀金黄色丝绦。
嫔之朝裙。是穿在朝服里头的底裙,与朝袍一般,也是用香色。用的是织金寿字缎,边缘亦是用片金,不过格外有加了海龙纹环绕。
其次,着朝服自然要佩戴符合身份的朝珠。以嫔妃的身份,着朝服时需佩戴珊瑚朝珠一盘、蜜蜡朝珠两盘。珊瑚鲜红抢眼、蜜蜡金光通透,搭配上去想必十分增色。
除朝珠外,还有金约(即头箍)、东珠耳饰、领约(项圈)和采帨(佩巾),按照位份高低不同。各有其规制。
孙嬷嬷也帮着仔细查看了一通,这才微笑着道:“内务府送来的朝服和吉服都合乎礼制,娘娘尽可试试看。若哪里不合适,也好叫他们及早改了。”
嘤鸣看了一眼。便叫半夏服侍着穿上那身冬朝服,十月底的时候已经是冬日里了,倒时候自然需要穿这身加了貂绒的冬朝服,还有朝冠也是薰貂的,看上去也是毛茸茸暖和得紧。
因之前内务府就派遣了太监曾经来量了嘤鸣的身段,所以穿上身格外合适,冬朝服略有些肥大,想必是刻意如此,以便里头还能再穿皮草之类的御寒衣裳。一一试过之后,嘤鸣便脱了下来,嘱咐半夏仔细收着,待到册封之日穿上。
过了片刻,皇帝便来了。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他含笑道:“朕则了尚书伊尔根觉罗鄂泰为册封正使,鸣儿觉得如何?”
嘤鸣一愣,竟是她嫂子的阿玛?心下不禁一喜,旋即又道:“素来封妃也顶多是尚书为册封使,有的时候还只是侍郎。嫔妾只是封嫔而已,是否太过隆重了些?”似乎当初娴妃封妃的时候也尚书为册封正使。
皇帝摆摆手:“无妨!朕瞧着鄂泰就很好!”
瞧皇帝已然笃定的样子,嘤鸣也是无奈极了。罢了,反正就算皇帝则官职低些的册封使与她,旁人也不见得会消弭了嫉妒之心,如此一来,还不如让皇帝继续表现对她的宠爱与看重好了。左右只要她一直得宠,旁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如此,天儿一日日冷了下来,在皇帝浓厚的宠眷与嫔妃的酸言妒语中,终于到了乾隆三年十月二十三,这一日据说是黄道吉日。可嘤鸣真没看出那里“吉”了!晨起天就阴沉沉的,等到巳时她穿上朝服、带上朝冠,准备去保和殿的路上,便冷风嗖嗖,甚至下起了小雪,幸而她穿得厚实、又乘坐暖轿,这才没被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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