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忠廷却故意避开她的视线,继续伸手夹菜。这让张大人深觉怪异,几番打量,终于没忍住差自己的仆从出去打听情况。
不稍多时,这名仆从便回来向张大人告知情况,张大人听后一惊,连忙向许忠廷求证:“阁老,听说您家孙少爷在雨中跪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是……”
许忠廷闻言,黑着脸搁下筷子,发出重重的磕碰声响,众人侧目。
齐珝和齐麟是在场唯二不知外边发生什么情况的人,听见声音都抬起了头。
许忠廷先是向张大人赔不是:“真是对不住,没想到这些索事竟打扰了张大人的兴致。”
“唉,这有什么。”张大人忙摆手:“倒是这外头大风大雨的,小公子就这么跪在外边实在不妥,毕竟是个孩子……”
许忠廷却是难掩怒意:“真是丢尽我许家的颜面!”说着,按捺怒火借故离席,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张大人有些担忧,坐了片刻也跟了出去。
齐珝见着人相继离席,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
许氏施然布菜,动作微顿,欣然道:“珝儿想知道?不如便随你外公去瞧瞧吧。”
齐珝起初也就问问,没想到许氏真的应允他离席。这不看白不看,齐珝立即点头:“好啊。”
随着齐珝离开,屋内却是剩下许氏和齐麟。许氏淡淡扫过一眼,齐麟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她随意道:“麟儿不好奇吗?”
齐麟微怔,许氏微微一笑:“没事,你也去瞧瞧吧。”
从不曾在单独相处时对他和颜悦色的许氏此时的态度令齐麟迟疑,但既然她都将意思说得这么明显,齐麟自然不会忤逆,离席跟了出去。
雷雨声势浩大,足下泥泞,便是撑起油纸伞也几乎湿了半身。张大人尾随许忠廷来到麒麟府的正门口,门内悄然聚集了不少府中下人冷眼旁观,漆黑的雨夜街上没有行人,灯笼的烛火因风雨而摇曳不定,正门前方跪着一名浑身湿嗒嗒的少年,沉默地承受着雨水的冲击。
火光映出他的脸庞,正是许贺林。
推门而出的许忠廷勃然大怒:“谁让你在这跪的?!”
众人皆知许贺林从小养在许忠廷身边,许忠廷待他关爱有加,哪里曾见过许忠廷对这个孙子这样发火?兴许是长时间淋雨,又冷又湿,许贺林面白如纸,身子瑟瑟发抖,却木然地抬起头来一个字也没有说。
张大人看得心惊,这样的雨势长跪不起是个大人都要经受不住,更何况是孩子。他一边看许忠廷的脸色,一边劝说:“许阁老,这样的雨夜可莫要跟孩子置气了,赶紧让他进屋避雨吧。”
齐珝与齐麟相继尾随而来,看到这一幕十分莫名。再看许忠廷,面前这种情景却是无动于衷,倒是许贺林突然有了动作,颤声开口:“爷爷,孙儿知错了,孙儿再也不敢了。”
“齐麟。”许贺林拖动因长时间跪在地上而僵麻的膝盖,茫然的目光寻找到齐麟的身影,僵硬地跪拜磕头:“因为我的错误害你受伤,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
闻言,不仅齐麟,连齐珝也同样露出诧异之色。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许贺林匍匐在地咽哽失声,不断重复一句话:“我向你磕头,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谁也没有发现许忠廷恼怒的神色之下掩藏喜色,而一旁的张大人瞧着这样年幼的孩子竟为了求得他人原谅在如此大雨的夜晚长跪不起,看他脸色青白交加冻得浑身发抖心中实在不忍:“凶獒伤人一事总归是意外居多,这孩子也是有心认错。我看阁老,家中略施惩戒便罢,也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许忠廷怒不可遏:“真是个混账东西,我们许家的脸面要被你丢光败尽!”
看许阁老的态度似乎事前并不知晓,只怕是这孩子以为要遭受什么大罪,才会吓得自己跑到这里来冒雨跪饶。张大人不禁又劝:“我看齐麟公子伤势已无大碍,既然贺林公子诚心道歉,这事便让他过了吧。”说着,张大人征求意见般将目光投向齐麟:“齐麟公子,你看贺林公子已是知错,你便原谅他吧。”
齐麟盯着雨中颓然垂首的许贺林,轻轻点头:“嗯……”
毕竟这场凶獒伤人事件并未造成太大伤亡,如今当事人都愿意点头答应,自然一切都好办了。许忠廷一脸悔痛:“张大人,老夫实在是……”
张大人劝慰:“您也莫要太过于激恼,我看这孩子是真心知错的,明日之事我向皇上禀报,替他在皇上面前求求情。皇上并非执意追究到底,这孩子不会有事的。”
许忠廷连忙感激:“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哪里话、哪里话。”张大人摇摇头,忙唤人去将许贺林带进屋来避雨。
许贺林跪了个把时辰,早已面青唇白毫无血色,双膝僵麻竟是连站都站不稳,必须要有人搀扶才勉强起得来。
当许贺林虚弱地被扶抱进来,许忠廷毫不掩饰眼底的失望与决绝,张大人摇头劝解几句,便相继离去。一旁齐珝带着些复杂的神情,踌躇一阵匆匆离去。
许贺林将失神的目光自爷爷身上移开,看向最后留下来的齐麟。
齐麟的神情冷清,不似张大人的怜悯,不似许忠廷的诡谲莫测,亦不似齐珝的惶惑不解,仿佛一切皆了然于心,看透所有。
原以为自己足以麻木的许贺林心中涌生无地自容之感,甚至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与之直视,空荡荡的内心只剩下屈辱与怨恨。
☆、这孱弱的娃呀
随着张大人回宫向圣上禀报,凶獒伤人事件尘埃落定。
在许忠廷与许氏授意下,将所有的罪名都套在了许贺林头上。豢养凶獒的是他,没有处理好被凶獒逃脱的也是他,张大人所能查到的一切枪口都对准了许贺林,成为实至名归的替罪羔羊。
当然,背地里掩藏的真相谁也没说不清,明面上的说辞已经经由张大人之手呈上皇帝案前。许阁老表示心痛悔悟,决定不再包庇这个多年疼宠的孙子,大义灭亲。
亲眼见到许贺林雨夜跪求原谅的张大人难免动容,在皇上面前真真切切地求了一回情。诚如张大人所言,皇上虽龙颜震怒说要彻查,但毕竟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又是些孩子私底的乌龙事,当事人双方已经没了纠纷,皇上觉得也是可以酌情处理。
而被视为始作诵者的许贺林在雨夜过后生了一场大病,据闻一直在家中养病不再露面,自此许忠廷不再像从前那般凡事带上这个孙子,而原本属于许贺林的位置正悄然被许庭生取代。
那天雨夜发生的事府中上下人尽皆知,小鹿自然也不例外。似乎这一切都在与前生的轨迹重合,这场凶獒伤人的闹剧彻查到底必是许家遭殃,他们必须选择弃卒保车,保下了真正的罪魁许庭生,牺牲了无辜的许贺林。
这一切皆因嫡庶有别,归根到底许庭生的父母健在,母氏背景势力足够动摇许忠廷的选择。而许贺林父亲早逝,母亲无权无势,单凭这一点,许忠廷清楚明白什么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许贺林被推出来承担一切罪名,家族长辈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令他不能违抗,更不能不从。纵使他心中无比屈辱怨恨,也只能哑忍承受这些不属于他的罪名,成为成全家族的牺牲品。
前生齐麟废了一条腿,伤势重得几乎要了半条命,躺了整整大半年都没好全,当朝皇帝是彻底动了真火,那震怒之威力可不似现在这点小雨淋淅。前生的许贺林承受了皇帝施加下来的所有怒火,受罚很重,彻底沦为家族的弃子,被世人所唾,不再受到家族长辈的重视,最后甚至死得悄无声息。
今生的许贺林唯一该庆幸的便是齐麟的伤势并不似前生那么重,皇帝并没有像前生那般大动干戈,甚至在张大人求情之后仅是斥责一番便不再多提,令许贺林接下来承受的苛责可谓少了很多。
但从许忠廷的态度可以看出,许贺林是难逃弃子的命运,将来只怕再无出头之日。
小鹿有些惋惜,听说当日雨夜所有人散去,齐麟是最后一个走的。似乎有人看见他俩说了什么,雨声太大,谁也听不清。小鹿想起当日许贺林在园林中对齐麟的大声斥责和鄙夷的态度,只不知风水轮流转,齐麟会对许贺林说什么,而许贺林现在可曾后悔过自己当狂妄?
此时,小鹿一手往齐麟脑门搁,一手摸自己额头,对比温度。齐麟看上去很是虚弱疲累,闭眼感受冰凉的小手传来的触感。
自从齐麟搬去玫玫院后身边侍候的人多了,小鹿出入并不方便,再加上她最近忙着练功,来见他的时间就相对减少一些。若非齐麟好几日没去学堂,小鹿可能还没想到要来瞧一瞧这只倒霉的小家伙呢。
可当她趁夜抹黑溜进屋,却发现自己原以为已经逐渐康复的齐麟病怏怏地缩在床榻角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一听见动静便小心又警惕地半眯起眼。
试温之后,小鹿觉得可能是低烧了,将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忍不住又要唠叨他:“这都深更半夜了,生病也不好好睡觉。”敢情这是夜猫子,反正她每次深夜到访,这家伙都不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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