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风月满楼,那妇人已经等候多时。眼看时辰已到,郭葭却久未现身,正急得团团转时,见到郭葭前来立马便迎了上去。郭葭进了内室,男女老少一众琴师十余人,当真不少。郭葭一见:倒果真如那妇人所说,能在此处混的,果真是有些真本事的!众人初见郭葭均表现得十分有礼,只是心里却着实没将对方瞧在心上。有人见他年纪轻轻,似乎尚未到弱冠之年,当即便不服气的站起,彬彬有礼道:“听闻沈才子歌喉十分清朗,在下不才,倒也练过几首曲目,颇受人赏识。还请才子赏脸,让尔等开开眼界!”
☆、十 ; 斗技
郭葭回以微笑:“阁下想听什么曲目,尽可报来!”
那人傲然道:“小人擅《蒹葭》,那便请沈才子献唱《蒹葭》一首如何?”众人眼睛一亮,均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郭葭笑得狡黠:郭葭、郭葭,葭由此来!
“无妨。”郭葭说罢,润了润嗓,轻启樱唇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此曲原本空灵婉转,郭葭于这空灵婉转中又增添了许多变化,运用了十二种变调,果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发言的歌姬听罢,面色瞬变,有些难堪的坐了下去。
“唱得好!沈才子果真名不虚传!”有人真心叹服,但更多的人还是不忍就此服输,因此喝彩之声寥寥。
“先生,”又一女弟子站起,嘴上恭敬,话里却不那么客气了,“先生擅琴,小人愿与您一较高下!”
此语一出,满室皆惊!
郭葭向她望去,只见她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窈窕,面含媚色;脸上没有表情,看得出来是个要强的。
郭葭平静的问道:“你叫何名?”
“小女子春茗。”
“久仰大名。”春茗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琴师,乃是大名鼎鼎的“琴圣”,常是城里各个府邸的座上宾,寻常人家很难见到。郭葭说久仰大名,此话倒是不假。按说春茗这么受捧,原是不需再受教;只是在听说永宁城出现了这么号人物之后,硬是有了一比高下的倔脾气,因此便这么来了。当她出现之时,众人还颇为吃惊。
春茗唤丫头搬来惯用的琴,端坐于软垫上。一曲伊始,却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春江花月夜。看来她这是胜算在握了!众人心里这样想着。果不其然,起承转合间皆怡然自如,音韵和谐而不刻板,一起一落间皆引人入胜,生生的将一首人们惯听的曲子奏出了别样的味道!郭葭轻点头:倒是不失为一代名家风范!.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起身叫好。在座皆是颇有名望之人,如此一来,却又无意中拔高了春茗。春茗竟毫不在意,仿佛这不过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她抬起眸子,直直的盯着郭葭,提醒道:“先生请!”或许还是受到了众人影响,话语中竟带有淡淡嘲讽的味道了。
毕竟年轻啊!
郭葭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在下无琴,还借琴圣雅琴一用!”大家听完这话,已经毫不掩饰的笑开了——一代琴师竟无琴!说出去还成什么样子!
春茗也笑了:“先生请用吧,勿忘净手!”众人听完,又是一阵讥笑。
郭葭净了手,坐于琴前,思虑片刻后,吩咐道:“请拿纸笔来。”
小厮尽管莫名其妙,也还是按照吩咐恭恭敬敬的取来了。
“先生这是······”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郭葭摇摇头,示意噤声。只见她伸出中指,轻抚琴弦,“铮”,美妙琴音始出。音调轻快,音律转高,一段悦耳却颇带异域风情的曲子缓缓生成。此曲清丽高雅又不落俗套,活泼俏皮间不显无趣。在场诸人无不傻了眼,心中倒是有些肃然起敬了!
春茗坐于一旁,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心里很是不服。
哼,雕虫小技,自己也行!
然而接下来,让众人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郭葭左手执笔,竟一丝不苟地写起字来了!琴音越缓,笔下越急;笔下越缓,琴声越快!笔下刚停,音符方止,一副小隶就此生成!
“哇~”众人纷纷起立,难以相信的叫了出来!
今日所见,实在是太过震撼!良久,有人小心翼翼取了那幅字,许多人一拥而上,啧啧之声不时传来,更有人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好啊!好诗、好诗啊!”
“沈才子不愧为才子!在下愿拜才子为师!请师父收下徒儿!”
“请师父收下徒儿···”
“弟子拜服···”
一时之间,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跪拜之人。
郭葭并未着急扶众人起来,她扫视一遍,淡淡说道:“只是这诗歌非我原创,咦,你们竟未听过,这倒奇了···”
一个年逾不惑的男弟子抬起头来,诚恳地说道:“师父不必过谦!弟子在外游历多年,如此美妙的曲子和诗歌,确是当今天下罕有的,还请师父告知此曲的名字!”
“此曲唤作《夜来香》,这首诗歌···姑且叫他《从军行》罢。”
郭葭瞧了一眼默默无语的春茗,笑着问道:“可还有谁不服?”众人听罢,不约而同看向了春茗。
春茗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表情像是要哭了。
“我···弟子、弟子···心服口服!”春茗说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睛便跑进内屋去了。
郭葭收起脸上的笑容,望着众人,朗声说道:“这便是我考校你们的第一个内容:三天之后,我要看到你们为《从军行》谱的曲子。谱不出的,趁早另请高明的好!沈某人脾气向来如此,说到做到,不可通融。”
诸人听罢,拿着那幅字急哄哄作鸟兽散了。
郭葭也不久留,见众人都走了,这才大踏步出了门去。那妇人再也不敢小瞧她,毕恭毕敬的送了她出门去了。
“倒是个厉害角色!”妇人目送着郭葭离去,自言自语道。郭葭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永宁城内最繁华的人口贩卖处。郭葭一身半旧素衣,奈何风华太盛,行走在路上还是颇为惹眼。路过的百姓对她指指点点,胆子大些的少年男女竟不自觉地尾随其后。不多久,郭葭身后已经远远近近的跟了十来人。毕竟也是情有可原!这个年代的王孙贵胄,出门无不以车马代步。寻常人哪见过气度不凡的贵族风采?
郭葭没想过这些,但就算是再心如止水,也是尴尬得只好以袖遮面了!
☆、十一 ; 收买
如此大的阵仗惹得众人不时侧目。郭葭怕引起麻烦,不得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后面的人见状也加快了脚步;郭葭见状不对,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凌厉的扫视了一眼那些偷瞧自己的人。众人被眼神所震慑,只觉一股杀气袭来,逼得人人呼吸阻塞,风沙皱起,纷纷低下了头去不敢看她。等到死一般的寂静过去后,渐渐有人抬起了头,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郭葭气喘吁吁地跑过两条巷子,跑得面颊微红,发丝微乱,庆幸的是终于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她见四处无人,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步态。
不远处传来骂咧声。
“······我吴家可怜你,见你是个流落至此无依无靠的孤女,又是个勤快能干的,这才娶了你做媳妇!你说你,啊!嫁入我吴家两年,连个蛋也不下一个,可怜我吴家九代单传哟···你这是要让我吴家断子绝孙哟~叫我下去怎么见我那口子哟···”一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单手叉腰,指着面前跪着的一个年轻妇人不住叫骂,时不时的又仰面嚎啕。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少妇哭着去抱老妇的腿,老妇白她一眼,将其一脚踢开。
“各位街坊评评理啊!这贱人自从嫁入我吴家,总是三天两头抱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哟,生火煮饭的还得我老婆子自个儿动手哇!白吃我吴家两年干饭,还不时给我老婆子脸色瞧,我这是喂了个白眼狼啊我这苦命的老婆子哟~”
少妇抽抽搭搭的,拼命向老妇求情:“娘!娘!秀红求您,不要休了您媳妇啊!秀红家里遭了水灾,一个人也不剩了啊!您休了我,我可就真的无路可去,只能求死啦······”
“你死不死的,干我什么事!你不能生育,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不送你见官已经显出我的仁慈了!”
秀红眼巴巴的瞧着她,乞求道:“娘、娘!只要您不赶我走,您给相公纳多少房妾我都愿意!给她们端茶送水我也愿意!娘!只要您不赶我走!”
“呸!纳妾!你当我吴家有那份钱呢?就是有那份家底也不会养你一个闲人!”
“娘···”
“闭嘴!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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