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如卿 (司徒长信)

　　每年这个时候，永宁城内热闹非凡，今年也不例外。河边搭起了戏台，许多人围在一起，看着那咿咿呀呀的唱戏人，时不时地有叫好声传来；最繁华的巷子里更加挤满了人，各色各样漂亮的花灯一直延伸到了远处；再往前走去，路边是卖着各种小玩意叫买的人们，其中最受姑娘们欢迎的，应当是那画了画、描绘着丹青的美人扇了；继续往前走去，则是一连串的首饰铺子，铺子对面有卖河灯的，有许多人买了河灯，携着友人往河边去，许下一个甜蜜的心愿，而后让这美丽的河灯在一片烛光闪烁中随风流去……
　　郭葭很喜欢那河灯，但她纠结再三，最终也没有停下脚步。
　　月满西楼的门前已经聚集了无数风骚客。郭葭站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只见卢知秋一改近日的颓态，满面春风的站在高台之上，正信心十足的说着什么话。而他身旁站着的，不是羽熹，更不是往日里时常露面的其他琴师，而是四个面色妖艳、衣着裸露的胡女。四人站在卢知秋身侧，正往台下站着的男人们抛撒着媚眼。
　　郭葭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那日在卢府内听到的吟哦之声，她红着脸想，只怕便是这几个胡女吧？
　　她再望向台侧，只见荀复不知何时也到了，他寒着一张脸，正冷冷的瞧着自己。郭葭颇觉无趣，脑海中关于那几个胡女的想法消失得一干二净。
　　郭葭凑近几步，隐身在人群身后。
　　只听卢知秋说道：“……卢某人花了大价钱，从西域请来了这几位才艺卓群的女琴师，这几位天女琴师的琴技可谓天籁之音啊！在下敢说，在座之人，没有谁敢同她们相比拟!”
　　此语一出，立马有人反驳道：“卢管事，恐怕您是忘了前些日子的教训了吧？你才败给沈公子多久呢，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啦？”
　　“就是!你说别人比不得这西域琴师我倒是还信，你说沈公子比不过，我可就不大服啦！”
　　卢知秋静静地等待众人把话说完，这才安静的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沈公子精通天下所有琴律，琴技冠绝天下，这自是无话可说的了。但是，我卢某人今日把话撩在这里，他沈公子就算今日来了，也还是比不得我这几位琴师！”
　　“哇！好大的口气……”
　　台下纷纷哗然，几个胡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见卢知秋一脸笃定的模样，也就不担心了。
　　郭葭却在冷笑！
　　好一个卢知秋！当真是狡猾！他率先说自己精通天下琴律，这自然是说，自己也会他那些珍藏的乐器了！这一句话把郭葭的后路给堵住，若是自己一会儿说不会的话，别人还以为那是自己为了认输所找的托词。
　　她抖了抖折扇，往前迈了两步，大声地笑着说了一句：“卢管事这里好生热闹啊！”
　　众人闻言，大厅里突然像瘟疫般的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看着她飘逸的风姿，竟然不由自主的为她让了一条道出来。郭葭一步步往前走着，面不改色的，径直走到了高台之下。她抬头仰望着几个胡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台上那几个搔首弄姿的胡女，面色如常且声音平稳的开口问道：“卢掌柜，月满西楼再不济也是高雅之所在，你怎么竟堕落到去请了几个胡人舞姬来呢？”
　　卢知秋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如常。他笑着回应道：“沈公子有所不知，这几个胡人虽然妖艳了点，却是胡人琴师里面最好的几位。恐怕……呵呵，沈公子也是自愧不如呢！”
　　他料想郭葭也是有胜负之心的，只要自己稍加刺激，郭葭便会入了自己的圈套。
　　谁知郭葭却挥了挥长袍，继而背过身去，径直往门外走去，一边慵懒地说道：“在下素不与轻浮之人谈琴对弈。”
　　这个答案大大的出乎卢知秋的意料之外！眼看着郭葭即将走出房门，那自己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自己一心要把沈青压下去，现在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
　　“等一下！”
　　卢知秋及时的叫住了郭葭。郭葭转过头来，漠然地望着卢知秋问道：“卢管事还有何事？”
　　卢知秋咬了咬牙，说道：“你可还记得，我还欠着你们一个要求？”
　　郭葭挑了挑眉，示意自己还记得。
　　卢知秋接着说道：“今日我卢知秋当着大伙的面，向你沈青下战书！我若是赢了，不但要将那个要求收回，还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郭葭来了兴趣：“什么要求，卢管事说说看！”
　　卢知秋直视着郭葭，面色镇定，语气平静：“我要你——沈青，永远离开这永宁城，从此不能再踏进一步！”
　　“哦？这个提法倒是很新颖呢！”郭葭收回往外走的脚步，缓缓地踱回到台前，她将那几个胡姬再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随后，她转头问卢知秋：“卢管事口气这么大，要是你又输了，拿什么来抵？”
　　卢知秋拍了拍袖子，哼了一声：“若是我输了，我用月满西楼来抵！”
　　“好！卢管事真是爽快人！”郭葭豪迈地鼓掌，台下人们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一个个的纷纷跟着她鼓起掌来，“你说吧，怎么比？”
　　卢知秋在台上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无须太复杂，但规矩却是由我来定。沈公子，你若是怯了，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呀！”
　　郭葭虽知他是在激怒自己，但也不由得被激起了胜负之心。
　　她冷笑：“你说吧。”
　　卢知秋冲着内屋大喊：“请器乐——”
　　话音刚落，几个仆人抬着十几种式样各异、稀奇古怪的乐器从幕布之后走了出来，台下的人发出一阵阵赞叹之声，卢知秋脸上是掩饰不住地得意之色。

　　☆、第八十二章 胡女

　　由于这些乐器的形状太过稀奇古怪了，底下的人们窃窃私语，纷纷在探讨这些玩意儿应该怎么使。
　　“胡人琴师使胡人乐器，汉人琴师使汉人乐器，各奏三首，你可以请人助你，孰高孰低，由在场诸位来评判，如何？”
　　他这样说，实则是有私心的。胡人的乐器风格迥异，只怕听惯了瑶琴之音的人要更喜欢这新鲜的玩意一些。
　　台下的人纷纷评论道：“不错，卢管事这样做，很公允。”
　　郭葭不经意的看了荀复一眼，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郭葭缓缓登上高台，轻轻的抚摸着那些西域的乐器，而后，她抬起头，对卢知秋说道：“不错是不错，但是，卢管事，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哦？”卢知秋心里猛的一跳，“请说！”
　　郭葭指着乐器，笑言：“倒不如咱们换换，我使胡人乐器，这几位则使咱们的乐器，也不要用三局，一局定输赢，如何？”
　　“沈公子此提议不错呀！你们都精通自己擅长的乐器，这样反倒没有什么看头了。倒不如你们换换，相互都是新手，这样倒显得更加公平一些。”
　　“对对对，是这个理！”
　　“卢管事，你还犹豫什么呀？沈公子虽是咱们瑶琴的佼佼者，可这胡琴他照样不会呀！也不知你私底下有没有调教过，这几位胡人琴师会不会使咱们的琴呢，谁也说不准。说起来你还捡了个大便宜呢！”
　　“对呀，沈公子这么光明磊落，卢管事你还犹豫个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衬得中间的卢知秋更加沉默了。
　　郭葭反倒有些汗颜——自己曾经学过胡人乐器，可不怎么光明磊落！可是唯有这样，自己的胜算才大一些。
　　卢知秋的眉骨一直在跳，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征兆！
　　沈青这个提议固然是好的。大夏国与西域之间路途遥远，素来少有来往。胡人在夏国境内也颇受排挤，在夏国内生活的胡人少之又少，会弹一手好琴的胡人就更少了。
　　而这个沈青……卢知秋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瞧他年纪轻轻的，一身细皮嫩肉，也不像是个曾经去过西域之人。卢知秋心里笃信，他一定是不会这西域胡琴的！
　　唉，也怪自己，没有做好两手准备！若是早知有此一出，他怎么会不好好调教一下这几个胡女呢？
　　虽然按照自己的提议要保险一些，但是此刻群情震动，自己也是骑虎难下了。
　　犹豫再三，卢知秋凑近几个胡女，将郭葭的话译作胡话，说给她们知晓。
　　只见几个胡女听了，先是摇头，卢知秋也是颇有些沮丧。郭葭猜测，这是在问她们是否曾经学过汉人的乐器了。而后，卢知秋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几个胡女纷纷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郭葭。郭葭冲她们点头一笑，笑得十分邪魅。几个胡女见了，也冲着郭葭笑了一下，随后附在卢知秋的耳边说着什么，像是答应了郭葭的条件。
　　卢知秋说道：“诸位，就按照沈公子的提议来吧。沈公子用胡琴奏一首《春江花月夜》，这几位西域天女则用瑶琴弹奏一曲她们本族的曲子，如何？沈公子可有何话说？”
　　有微风从门外略过，吹得郭葭的袍袖微微掀起。
　　郭葭摇了摇头：“我没有异议。”
　　于是商议已定。
　　几人决定先用自己的乐器将等会要比拼的曲子弹奏一遍，一来为了等会互换乐器之后与所弹奏的曲子做比较，二来，也是向对方展示己方乐器的用法。譬如几位胡女，若是要她们自己摸索瑶琴的使用，即便她们聪明绝顶，只怕也要花费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