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她没有告诉二哥,没有告诉任何人,却独独告诉了他——她的眼睛,不是悲伤过度,而是中毒所致。二哥诊不出来,是因为那毒素,只针对眼睛而来,并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怎样中了毒?她竟也一无所知——怪老头总说,人外有人,她总不信……事实证明,人外果然还有人的!
“什么?”夏侯景睿大惊,呼吸似都有瞬间的僵滞:“你说,你看不清楚我?你被人下了毒?是谁?是谁做的?你不是最擅长毒药了吗?你跟我说,要怎么样才能解你中的毒?”
他一定要将下毒的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居然敢……对她下毒!他颤着手指抚着她的眉眼,他一直以为,她眸里的灵动慧黠不见了,是伤心所致,他找出凶手为她大哥报仇后,她眼里自然会涌现同以往一般无二的光彩,可是……竟然被下了毒?!
他的焦急是认真的,他的愤怒也是真的,虽然眼睛看不清,感觉却愈发的敏锐了,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径直问道:“景睿,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你……”
“休想!”他忍着恐惧与怒气,低低咬牙打断她的话。“我决不会放你走!”
“如果……我求你呢?”他还是坚持要将自己强留在身边吗?
他倏然展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双臂的力道,挤疼了她的每一根肋骨,浅吻着她的脸颊耳畔,似只要这样拥着她,他便松了一口气般,缓了语气,低低的嗓像是柔软无助的哀求:“怀袖,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对你放手,你明白吗?”
从来,他想要的,便会想方设法拿到手,她如此,江山如是。他们之间,一直在付出的人是他,而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求回报的……对她放手?
“我知道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相信我,但我敢拿项上人头跟你保证,你大哥绝不是我杀害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千万不要说离开。”他的神色有着凄婉的迷醉,在她耳旁,一字一字沉沉说道。“就算中毒了,就算看不见了,也请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我从前说过,只要你说的,我便信。景睿,我多想不管不顾的……只信任你一个!”她没有正面答应他,只缓缓抬手抱着他的背脊,她真的好想像从前他总相信她一样的相信他……
夏侯景睿僵硬的身子一松,不无欣慰的说道:“怀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肯相信,相信我没有做过伤害你伤害云家的事情……”他只在乎她的信任与否。
“可是,有那样多的矛头指向你……”甚至连最有可能证明他清白的那三人经过二哥的推测以及她方才的试探……他这样强硬的不放她离开的态度……
“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证明我真的是无辜的!”再多的矛头指向他他都不怕,只要她别说离开他的话。他能忍受被人陷害,能忍受不被她信任,但,却绝对不能忍受她要离开自己。“怀袖,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你知道吗?柳语死了,她被人杀死在大哥的房间里。”她松开拥抱他的双手,将他身体推开一些,掌心向上,摊在他面前的雪白手掌上,赫然躺着一枚翠绿扳指:“她的手里,紧紧握着这枚扳指!你告诉我,这扳指不是你的——”
“怀袖——”夏侯景睿深邃的双目倏忽一跳,犹疑的垂眸瞧着她手中的玉扳指。
“你说,我便信——”她深深吸气,平摊在她面前的手掌似托着泰山,沉重的几乎举不稳手臂——说吧,告诉她这东西不是他的,只要他说,她一定信……
“这是……我的,但我并不知道它是怎么到了柳语的手中!”她用那样期待的表情看着他,跟他说,他说,她就信。他在那一刻,忽然就迟疑了。
之前,他盼着她相信他,只要她肯相信他,无论如何他都无所谓,但是欺骗她……
手臂颓然垂落,手中的扳指骨碌碌掉落在了地板上,兀自滴溜溜的转着,隐隐流转淡淡的微凉的碧光,如他此时微凉的心情般。
她缓缓垂下不堪负重般的眼睫:“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去云府?”
“我说没有,你还会信吗?”那枚扳指确实是他的,上头雕刻的鸿鹄图案也是他极喜欢的,因此连着戴了两日,之后便遍寻不着了,当时也有一点遗憾,也没有往心头放去,却没有料到,这枚戒指居然会成为指控他的证据!果然,矛头都冲着他来的。
云怀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我不是云家女儿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我……”夏侯景睿不安的看着她愈加平静的面色,不知她忽然问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原因,少顷,艰涩的说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当时,是直觉怀疑云天音云致宁对她的呵**态度,所以让人调查了下……那三个人一道京都他就知道了,她去见他们,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跟杀人案件有关系么?而且,不管她是不是云家的女儿,也不会妨碍他对她的喜爱啊!
“我好累,想要休息下……”他早就知道,却从未对她提过只言片语,她还能怎样相信他?
“我抱你过去!”他说着,小心抱过她的身子,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木然的紧闭了眼睛。他的心一沉,她的信任,该是到此为止了吧!
夜已深沉,天边没有月亮,夜幕宛如被一块巨大的黑布兜头兜脑的笼罩着,沉闷的教人透不过起来。屋子里只一点如豆灯火,映的偌大的房间一片昏黄,光线处,桌椅屏风等物事倒映在地上的重重叠叠的影子,宛若可怕的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夏侯景睿静静地守着**榻上熟睡的云怀袖,她睡得并不安稳,不时翻身踢被,紧皱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有时呓语两声,额头上不断的出着冷汗,他取了巾帕替她轻柔的擦拭……
窗上忽然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长眉微拢,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那方向望了望,随即回过头,将她踢开的被子小心盖妥,才起身举步往外走。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缓缓阖上房门前,朝她投去深深的一瞥。
微凉的夜风鼓起他的衣袍,月白水纹的衣袍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寂无声。鬓角散碎的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他并不理会,负手而立的姿态,自是君临天下的威严:“找到了吗?”
与暗夜融为一体的辰愧疚抱拳:“皇上,他们下到山崖去找过,但是,只除了一滩血迹,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夏侯景睿身子微僵,面色微寒:“可找仔细了?”
“不是他们不尽心找只是,那山崖下,有猛兽出没,青梅宫也因此损了好几个人!皇上,依属下之见,若云天音真的被人打落悬崖,即便没被摔死,怕也被底下的野兽分食了!”辰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觑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那,还要继续找吗?”
“罢了!”夏侯景睿沉吟一阵,微扬手,沉声道:“只这件事,千万不要漏嘴了——”
“属下明白!”所谓千万不要漏嘴的意思便是,千万不要被皇后知道了。
“翠衣那边可有动静?”他抬了右手,修长的指头用力揉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就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人省心!
“属下并未发现她有任何逾越本分的举动!”辰摇头,诚实回道。“只除了帮拉肚子的小丫鬟为夏侯玦送了饭进房间里,但他们并未有任何交谈!”
若说他们有什么接触的话,他就只发现了这样一次。
夏侯景睿揉按额角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深邃眸里有精光飞快闪过:“辰,他们定然是已经发现你了……有时候,并不是非要交谈才能情报,不是吗?”
辰神色一黯,面上有懊恼飞快闪过:“属下大意,竟被他们发现了……”
“发现也好,这样,便也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警告他们,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也能让他们暂时收敛一点,他此刻除了云怀袖,没有精力理会旁的事情。“兵符还是下落不明么?”
“是,属下的人在朝廷各官员府中暗查过了,没有半点风声!属下大胆猜测,只怕,兵符还在云家!”辰挺直身躯,坚定望着他:“皇上,不如让属下潜进云府找找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兵符一日未能找到,皇上便一日不能心安。找出凶手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唯独这兵符……若是落在有心之人手上,只怕,又是一场乱了。
“不必!”夏侯景睿想也没想:“最近,我身边的人都要避嫌,明白吗?”
他眼下是最大嫌疑人,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变成了嫌犯,若让云府的人发现,只怕更是说不清楚了!
“属下明白!”辰恭敬道,并不问原因,是深到骨子里的忠心。“翠衣她……真的背叛你了吗?”
“十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直觉认为,翠衣已经不能信任,“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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